《杀有色》
第一节 不合群的擀面杖
荣梦楼不大，只是一栋临街的小楼，可这栋小楼却是h市乃至整个z州最红火的酒楼。
荣梦楼本来也不叫荣梦楼而叫荣华楼，传说是有位大人物在这吃饭的时候悟了道，大笔一挥写下“荣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留与老板。老板大喜，马上决定依着这幅字给酒楼改了名字，在被老板娘否决了“荣功楼”和“荣纸楼”之后，终于挂起了今天这个招牌。
说来也奇怪，改名之后的荣梦楼生意越发的好，现在订位的客人已经排到了3个月以后。老板荣百川也成了弥勒佛，笑口常开，笑荣华富贵真如招牌一样而来。
只是今天的荣百川一点都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简直从弥勒佛变成了怒目金刚，因为他的厨子们集体罢工了……
今天是12月25号，真三国杀超级联赛的决赛日。
“我们要看真三直播！我们要看真三直播！”一群头上顶着大白帽的厨师，一边敲着锅碗，一边扯着脖子在厨房里叫唤。敲三下，喊一声，节奏强硬，一如他们的决心。
荣百川已经不记得这款该死的游戏是什么时候红起来的了，似乎还是听他爷爷讲起，某一年一款叫三国杀的桌游横空出世，这款根据前宪历时代神话故事《三国传奇》改编的卡牌游戏在问世之后，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风靡整个联邦。
之后几十年，开发商雷特曼兄弟公司又陆续推出了电脑版三国杀、电脑2d版、电脑3d版分别成为了不同时期的经典。而在10年前，该公司竟突然宣称已掌握了脑波与数据流的初步桥接转换技术，该技术将在新游戏真三国杀中展现。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正当质疑声和嘲笑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真三国杀公测了。紧接着，真三凭借华丽而风马蚤的游戏效果和独特的脑波操控模式，迅速占领联邦游戏市场，狠狠地甩了这些嘲笑者一记耳光，留下一片唏嘘，一地镜片。
在真三发行一个月以后，《联邦娱乐报》主编胡南方曾沉痛表示，联邦网游业至此进入了一鸡独鸣，万马齐喑的寒冬……
荣百川的心现在也进入了寒冬，他看着面前这群拿钱不干活还嗷嗷叫的牲口们，觉得自己的血压又高了20个点。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巡视了一圈，努力想在这帮白羊狼群里找出一个还能信任的手下，好让他拉拢，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
这正是他驾驭手下百试不厌的手法，不然荣梦楼的员工怎么会是全联邦假期最短，工资最少的员工。然而这次映入眼帘的却都是一张张亢奋的，迫不及待的脸。这游戏就真有这么大魔力么？他只觉的太阳|岤有点一跳一跳的疼……
正当他快失望的时候，他瞥见了坐在角落的一个身影，这个平时并不太起眼的身影如一米阳光照进了他的寒冬。于是笑容又爬上了荣百川的嘴角，这个离群者将成为他的棋子，轻松刺破面前这群白眼狼的联盟，然后自己再一个个的收拾他们。
荣百川再次压了压手。
“你们，有看直播的权利！当然也有休息权利！此刻我不说酒楼的利益，也不说信任我们的客人，我只说说你们，说说你们这些穷人。”荣百川目光扫过众人，试图让每一个人都感受他听似诚恳的语气，“每个穷人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们一定也想，但是你们有想过怎么改变吗？我猜没有。跟老板吵吵闹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敲碗敲盆子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看什么鸟直播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我告诉你们，绝！对！不！能！”
荣百川的一生当中做过无数次类似的训话，但是这一次的应该是他最满意的，看着面前这群文盲牲口被他用几个问号加排比就训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分出一个自己拍拍自己的肩膀说，老荣，不去竞选联邦总统真是可惜了！
“我告诉你们”荣百川清了清嗓子，打算再给这群养不熟的牲口们来下狠的“真正能改变自己人生的人，是别人在看直播而他在认真工作的人！就像他——林海。”
荣百川目光所指，正是坐在角落，没有加入罢工集体的林海。
林海很特别，他会煲汤，他煲的汤是所有厨子里口味最好的，所以林海是荣梦楼专属的煲汤师傅。
林海煲汤的时候喜欢带一根自己的长擀面杖，然后坐在汤锅面前，纹丝不动，很多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曾有人怀疑擀面杖里有林海煲汤的秘诀，但在某天林海的擀面杖不翼而飞之，林海问厨师长又老余又借了一根长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猜了。因为汤的味道还是原来，不管是林海煲的还是其他人煲的……
此时，林海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儿，拿着一根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长擀面杖，面前是好几口大汤锅，蒸汽和着汤的香味袅袅而动，挡住了林海的脸，让荣百川觉得他有股飘逸之气，又加了几分打赏他的心思。
“我决定给林海涨，不，发5000块的红包！来林海给大家来讲两句。”荣百川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又打了一个漂亮仗。5000块虽然让他无比肉痛，但比起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涨工资要实惠很多，发了红包还可以找各种理由扣，涨了工资再降这不是给穷人机会人闹事么？
荣百川不傻，但他很乐意看到面前这群白眼狼犯傻。
人大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联邦有句谚语叫做不怕东西少，就怕不平均。
现在荣百川先让他们不均，等林海讲完话以后他还有后续的招式，还怕不能一个个瓦解他们？荣百川得意地笑了，得意到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厨师长老余有些怪异的表情。
林海傻不傻暂且不去说，但林海绝对是个穷人，5000块对他来说算得上是笔巨款，如果不租房子省着点用可以够他用一年。
可是林海并没有因为荣百川的话站起来，厨房里一片寂静……
荣百川皱起了眉头，自己如此行云流水的表现，怎么到这就卡了壳？他觉得不太满意，决定等事情了了以后先扣林海1000块，以示对他不懂揣测上意的惩戒。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再召唤一次这个不开眼的手下。
“林……”荣百川之来及说了一个林字，随后就像被提住了脖子的鸭子长大嘴，以致于后面那个海字发音发得太含蓄，转眼便和厨房里的炊烟一样飘渺了。
因为他看到林海动了，确切的说是林海的擀面杖动了。他看到林海的擀面杖脱离了林海的手，慢慢地向前倾斜，然后啪得一声摔在地上，震起几缕面粉。1秒钟之后林海和他的擀面杖做了同样的动作，慢慢地向前倾斜，然后扑通一声震起更多缕面粉……
厨师长老余咧开了嘴，也只有他知道那小兔崽子到底要擀面杖干什么，还非得要长的！当初林海问他借东西的时候也就试探着一问，在答应保密之后，没想到那小子还真告诉他了。只是现在想起那小子神神秘秘地跟自己说“睡觉”两个字时候的郑重表情时，老余就觉得牙疼。
“要长点的是为了下巴能够得着啊！”
“……”
真不知道小兔崽子怎么那么能睡，刚那么吵都没吵醒他……
老余腹诽着，又咧了咧嘴，有点不忍心去看荣百川的表情，不知道他会不会像神话里的仙子那样哭着说，我猜到了开始却没猜到这个结局。
联邦有谚语云：天外有不可预测的风云。
所以从天外飞来，刺破云层的并不一定是一米阳光，也可能是一颗陨石，一颗扫把星！
荣百川有点发愣，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断片。这不是自己的剧本啊！这他妈太不是了！他想骂人，但是一下子又不清楚是该骂边上这群哈哈大笑的白眼狼还是前面那头睡得人事不醒的牲口；他想拉拢人，但原先准备好的台词已经说不出口；他想笑和大家一起笑，但是他有点分不清大家笑得是林海还是自己……
所以他觉得很生气、很害怕、很孤独……
所以他只来得及说了三个意思不明的，好！好！好！便两眼一翻像林海和他的擀面杖一样倾倒在地……
“不好啦，老板倒拉！”
“慌什么慌！叫救护车啊。”
“老板说了那么多好，是不是同意我们看直播啊？……”
“……”
“当然啦！老板那么善解人意，我猜他是那个意思。”
“嗯，我猜也是！”
“看直播咯！”
整个厨房能站着的人都一片欢腾。此时林海终于被欢呼声吵醒，揉了揉磕到的额头，看着正过来扶他的老余，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问道：“这么热闹，开饭了么？”（新人新书，您的收藏推荐就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
第二节 穷人梦
“开饭了么？”林海顺着老余的劲道站了起来，有些迷惘，但那片迷惘完全没法遮蔽住源自同一个主人脸上的乐观笑容。
老余也有些迷惘，他从来没见过这两种神态出现在同一张脸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所以他下意识地仔细打量起面前这张脸。
虽然林海的额头也挺特别，中间的骨头有点凸，但老余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被林海的眉毛所吸引。林海的眉毛很黑，或者说是很密很浓，所以即使是沾满面粉和灰尘的脸也掩盖不了那份墨意盎然。
按理说眉毛浓得人很容易吸引别人多看两眼，并且给人很精神的印象，但是林海的眉毛似乎并没有为他带来这种福利……
究其原因，大概是林海的眉毛过于平直，而且眉锋柔和，所以大幅地敛去了那两道漆黑的锋锐之意，但最重点应该还是他眉间的距离。
如果说平直圆润只是从一定程度降低了他两道浓眉杀伤力的话，那么他眉间能轻松写下没心没肺四个一号体大字的距离足以把任何残存的意境带到九霄云外……
然后才是林海的眼睛。
老余这时候正望着林海的眼睛，他发现林海的眼睛很黑很亮，亮到即使是隔着汤锅里冒起的缕缕炊烟，还是能轻松捕捉到那两点漆黑。那两点只有常年练功或者动物才有的漆黑。
林海当然不是动物，经常偷懒睡觉的人更不可能常年坚持不懈地练功。而且，林海的眼睛亮归亮，却一点不灵动或者狡黠，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呆……
老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眉毛、眼睛再加上笑容已经足以让他判断出林海是个什么人——愣头青！对就是愣头青！
亏自己之前还怀疑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人……
“啪！”为了宣泄自己刚才的可笑，老余又在林海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吃什么饭？趁荣扒皮还没醒来，先看直播！”说完便朝大堂跑去。
看着老余的背影林海皱起了眉头，当然从旁人的视角看来，他的双眉仅仅是拉近了一点距离，远远谈不上“皱”，更不要说“起”这种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眉间的状态……
林海“皱”着眉，一边努力消化着老余刚才说的“饭”，“没醒”，“先”，“直播”几个字；一边走到躺在地上的荣百川身边，毫无肇事者自觉地疑惑地打量躺在地上的老板。直到老余的召唤声再次传来，才一边思索着一边慢吞吞地朝酒楼的大堂走去。
大堂里，荣梦楼很具古意的龙凤木雕窗早已被打开，厨子们趴在窗边，正兴奋地对着窗外嗷嗷直叫。
窗外就是雷特曼兄弟广场。每逢大的赛事，广场上那36台由该公司精心设计、重金打造的3d投射巨灯就会同时亮起，对比赛进行直播。
由于其游戏画面之华丽，投射技术之细腻，每年都能吸引无数观众来此看直播。而真三粉们更将此地当做了圣地，宣称“生做36d中仙，死为36灯下魂”，意思是即使英雄一世最后也一定要来雷特曼广场沐浴一次36盏巨灯的普照才算圆满。
如此一来，游客量更加火爆，正好和荣梦楼交映成趣，成为s市政府的宣传主打。
老余今年40岁，在荣梦楼呆了快10年，低个头就能俯瞰雷特曼广场大概是他们这些厨子得到的最像样的福利。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已经遇到很多次，悠然地给自己点了根烟，看了看楼下牛毛一样的人群，摇了摇头。
直播很精彩，但大概是太精彩，每年都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两起一起是前几年有一位姑娘被开场片花里吕布霸气凌厉的横扫千军吓得心脏病发，当场昏厥。
所幸最后是有惊无险，在面对采访的时候姑娘说，觉得当时吕布暴戾的眼神已经让她心跳加速。之后方天画戟横扫而来，那种戟锋划过眼前的真实感直接吓得她两眼一翻……
而另一起更夸张，当时选手控制的甄姬一边跳着洛神舞一边进行洛神判定。只是甄姬穿得太过清凉，蓝色锦袍之下的玉腿未着寸缕，深v领口处的那么腻白晃得一群男性牲口心旌动摇，起舞间身姿如弱柳扶风，凹凸毕现。在投射灯渲染下，牲口们甚至能看清她腿部肌肤的毛孔，仿佛能嗅到她衣袂翻飞时溢出的体香……
终于在她连续判定了5次之后，有数十位一直在人群中偷偷撸动的牲口，嚎叫着攀上了幸福的高峰，让他们的子子孙孙先做了这36盏灯下的亡魂。
此事影响甚大，而激起的x福解放运动绵延至今。s市政府官员却引以为耻，因此每逢直播日，必在广场四周布置充足警力。现今，假如某个男观众手机卡在兜里掏两次没掏出来，那么就要做好被身边便衣扑到的防护动作准备……
看这次有能出什么事吧。老余小声嘟囔着。
离比决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广场上三十六盏巨灯已经打开，投射主持人吴德一的身影。
林海挤到老余边上，悄悄问道，“老板没事吧？”
“没事，叫救护车了。”老余微微一笑，发现这个愣头青小伙子心底还算纯良。继而猜想当这小子知道自己跟5000块擦肩而过的时候会露出怎样一副懊丧表情，更是老怀大慰。
可是当他转头瞥见心里那位纯良小伙子正在往雕栏附近老板精心挑选的昂贵盆栽上靠，然后迅速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接着打起盹来的时候，顿时咽差了一口烟，咳嗽起来。
“要少抽烟啊，老余，你还年轻。”林海睁开眼，过来拍拍他背，满脸关切。
听着林海的话，老余觉得自己快要赴了荣扒皮的后尘，好容易缓过来，决定把心地纯良的评价从心里抹去。
看着林海再次寻找舒服睡点的身姿，忍不住问出一句：“不感兴趣？”老余问完当即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病，不然怎么偏爱去招惹这个愣头青……
“不感兴趣。”林海眯起眼睛摇摇头。
“不感兴趣你过来干嘛？！”老余有点恼火。
“和大家呆在一起心里踏实。”林海闭着眼睛笑道。
和大家呆在一起好掩护你睡觉吧！老余嘟囔着。
“这游戏能赚钱！”老余似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
“我没钱。”林海睁开眼，往远离老余的方向挪了挪，似乎不如此，口袋里的钱就会被老余吸走一样。
老余和林海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地看到林海口袋里有52块钱，所以当他看到林海充满警惕的表情时他有些抓狂，他发现自己不是有病，而是犯贱，不然怎么老贴着眼前这个兔崽子，巴巴请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知道林海在指什么。
自宪历2777年春，联邦政府开放博彩业以来，各种赛事的博彩也成了雨后的春笋纷纷冒出头来。而真三国杀凭借其华丽的游戏画面，以及脑波操控的特殊性，自然而然成为了最受人们关注的赛事。
在让富人变得更富，赌王变得更神的同时，赛事博彩也成了很多底层人民成就梦想的另一种可能。而这里的很多底层人民当然也包括厨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余解释道，声音充满无限委屈和哀伤“还记得那匹黑马么？”
“杨乐儿？”
杨乐儿是个小姐，也是一个几年前硬是顶着那些天天灌各种营养液的有钱玩家，生生地从五级联赛杀到超级联赛，然后差一点点就获得冠军赢得千万大奖的生猛传奇！可惜最后在赛前因为偷窃被抓，连亚军的奖励都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