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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第56部分阅读

    现场就设在殿前的广场上。殿内的朝臣们甚至能听见那棍子落在肉上的声音,沉闷,却生疼生疼的。为避免在皇上面前失态。那受仗之人口中应该是被塞上了软木,只有闷哼的声音,听不见惨叫声。

    “一。二,三……”

    寂静的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正在默默地数着。

    终于,棍板入肉的声音伴随着让人难受的闷哼呻吟声停了下来,有太监进来禀告,皇上摆摆手,道:“人还没死的话,就抬进来,朕要亲自听一听他有什么冤屈。”

    “是。”太监躬声道。

    并不疼。韩清元心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都被打烂。感觉到鲜血从身体内流出来的声音,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烂肉高高地飞了起来。又落在那炙热的青石板上,很快变了颜色。

    不知道能不能炙熟了。韩清元胡乱地想。

    但真的不觉得疼。他也呻吟。只是好像就应该呻吟似的,并不是因为真的感觉到了剧痛。

    思路还很清晰。

    韩清元将接下来要说的说辞又在心中反复过了几遍。

    终于,棍棒停了下来,有人剪下了他那粘着血肉的长裤,手脚迅速麻利地给他清洗上药包扎,最后,又替他穿上了一条新裤子。

    若非是真的没了力气只能趴着,韩清元只以为自己根本不曾遭受廷杖呢。

    “你真是好命。”

    韩清元听见有人在他面前低头跟他说道:“皇上要亲自过问你的事儿了……若你胡言乱语,不仅要白受这三十棍,而且怕脑袋也要不保了……”

    这个人应该是又交代了他许多。

    但韩清元却一句都再听不见了——皇上要亲自过问他的事情?!

    韩清元抬起头,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滚进了干裂的嘴唇中,咸的,苦的,似乎又有些甜?

    万元二十三年夏,国子监学子承直郎韩氏清元勇敲闻登鼓,状告乐信伯薛士信等人移花接木栽赃陷害南顺侯,且丧心病狂残害南顺侯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之事,直达圣听。

    皇上大怒,询问一番后,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限一月内结案。

    三司会审,人证物证据全。

    转瞬之间,乐信伯一家上下百十余人,以及其他相关之人,皆被下了大狱,等待处分。宫中德妃察而不告,私心包庇,除妃位,降为最末等的答应。六皇子为母为母族求情,惹了圣怒,罚跪圣祖牌位三日,闭门思过半年……

    朝廷内外,牵连者甚众。

    若非有人求情说,西北大胜之时不宜滥杀,怕不少人要人头落地了。

    乐信伯薛士信死在了牢中。

    德妃哭死过去,病倒后滴水不沾。

    太后仁慈,将皇帝找来劝了一回;又找到了靖王。

    “当年那事,薛士信丧心病狂,的确该死。但他如今都已经死了,薛家许多人,尤其是小辈们,实在无辜……这太平盛世的,为人君者要宽仁,怎能大肆杀人?”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真讲究起来,当年那南顺侯也未必就一点罪名不沾的。不然,勋贵中那么多从前朝过来的,薛士信怎么不栽赃给别人?”

    太后语重心长地道:“那个什么承直郎,单凭他一个乡下无根基的小子,哪能查出这许多的事?还不都是你,不过是借了他那一点血脉罢了。”

    靖王笑了笑。

    他一笑,惹的太后不禁白眼,嗔怪道:“难道哀家说的不对?”

    “皇祖母明察秋毫,说的很对。”靖王笑嘻嘻地偎在太后身侧,道:“皇祖母要替薛家人求情,直接同孙儿说就是了,孙儿还能不应不成?”他端起桌面上的茶笑嘻嘻地呈给太后,道:“皇祖母说这么多话,一定口干了吧……孙儿伺候皇祖母喝茶。”

    “就你个猴儿。”太后眉开眼笑,嗔了靖王一句,却是真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而后不禁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人老了,总看不得太多人丢命。”太后用了一口茶,继续刚刚的话题,感慨道:“你父皇也是一样。他早年时候,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朱笔圈掉的人名不知道多少个!但你想想他这几年,是不是仁慈多了?”

    也就是说,轻饶薛家其余人,也是合乎皇上心意的。

    “饶过薛家那些后辈,也让老六念你一份情。”太后对靖王道:“你那些兄弟一向跟你不太对付,如今你们都大了,不是小时候了,这兄友弟恭的,关系也该和缓下来了。”

    “至于那韩家人,让皇上赐还爵位,多给点儿金银财宝加以抚慰就是了。”太后道:“若是还不知足……”

    “若是还不知足,不知进退,那孙儿自然也不会同他们客气。”靖王接过太后的话,笑道:“薛家应该怎么处置,皇祖母和皇上拿了主意就是了。”

    “孙儿将这桩旧事揭发出来,私心当然也有,但更是觉得,那薛士信毕竟是有过谋逆之心的。让这样的人享着咱们大梁的荣华富贵,将大梁当成什么了?再者,万一以后,他又想做什么了呢?”

    “别的不谈。”靖王严肃面容,道:“皇祖母您想,万一他这把柄被敌国拿捏住,那薛士信为了活命,岂非能将大梁卖个底朝天?”

    “所以,无论如何,孙儿既然知道他的过去了,就不能由着他在朝中逍遥。”

    太后闻言,不禁频频点头。

    晚些时候,皇上到太后宫中来,太后就同他转述了靖王的话。

    太后忧心忡忡地道:“也难怪老三要处心积虑地收集证据,而后雷厉风行,一举将那薛士信给拿下了。皇上想一想,老大多少年来一直视其为心腹……哀家说句不能说的,万一皇上心意定下,立了老大继位,薛士信那反贼说不定还能弄出什么事!”

    皇上面色微沉,冷声道:“当年南顺侯一府人死的蹊跷,朕那时候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心思,没有细查,就将事情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说起来,也是那时候南顺侯没了大用处,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他一个天子多费心。

    “朕如何也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皇上眼神冷下来。

    薛士信竟然才是那发贼安插在朝中的j细!

    而他宠爱了多少年的枕边人德妃居然是知情的!甚至她就是为了接近他而进宫的!想一想他这些年在德妃宫中不加防备,万元帝不禁冷汗淋淋!(未完待续)

    206 处置

    那个j人!

    死的太便宜了他了!

    万元帝心中的愠怒再次翻滚,沉着脸道:“薛家一门,成年男丁全部发配充军,终身不得赦!他们老子不是要反大梁吗?那就用儿子孙子们的血和命为朕守这大梁江山!”

    太后点点头。

    这个处置很合适。既显得皇上宽仁不嗜杀,又能震慑住人——薛家男丁没有立即被处死,但早晚也是死在战场上,死在贼人的刀枪马蹄之下!

    不过是能多活几日,早晚罢了。

    “至于女眷,就别罚的太重了吧。”太后缓缓地道。往常这种情况,女眷大多都是充入教坊司,轮为官妓。但薛家总是六皇子的外家,身上血脉相连的,真这么作践,皇家面上也不光亮。

    太后沉吟了一阵,道:“将薛家家产补给那韩氏,只留下一个小庄子养活薛家女眷幼儿如何?给女眷幼儿以活路,也显得皇上仁慈。”

    薛家女眷幼儿,自然有即将成年的六皇子看顾,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就这么着吧。”皇上道。

    “皇室您都被那老贼给骗过了,老大被他糊弄也是情有可原。他再精明,还能精明过您这当老子的?怪就怪那老贼狡猾,您就别迁怒老大了。”太后道:“知道老贼是这么个人,他比谁都要不好受。”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薛士信借着宁王的名义,这些年可没少往各个位置上塞亲信之人。这些人居然有一大部分是他“旧日同僚”!前朝余孽那些人说是被消灭了,死心了,谁知道是不是蛰伏起来,以待时机!

    若非这一次老三雷厉风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他们狗急跳墙之下,会弄出什么事!若真出什么事,他这个皇帝不说成什么明君了。能不留下千古笑柄就不错了!

    当年是谁一打岔,让他没细查南顺侯一案来着?

    皇上回想一下。冷哼一声,道:“朕还没有罚他,他倒是先矫情上了!那就是让他思过几日!另外,若非当年耿氏引荐庇护,朕眼中也瞧不到薛氏!朕有错,她也免不了罚,就将身上那‘皇’字给去了吧!”

    太后端茶的手顿了一顿。

    皇后膝下无所出,也没有抱养孩子。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倒是无欲无求。后宫多数时候都是皇贵妃在管理着。皇贵妃,换成民间说法,那就是平妻。她生的宁王,也是半嫡。换句话说,那就是嫡长。

    而皇贵妃中没了皇字,那就再不与嫡沾边了。

    由嫡而庶,这个惩罚,对于耿氏和宁王来说,当真不轻。

    “会不会太重了些?”到底是没有引起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太后年纪也大了,心软和许多,觉得万元帝这样的惩罚对于宁王来说。稍微显得过了。毕竟宁王无辜,且手中本钱大受影响。而这种时候罚他,还罚的这么敏感,太容易让那长了十个八个心眼的大臣们多想了。

    “就这么吧。”皇上顿了顿,道:“老三立了功,朕也没什么可赏他的。母以子贵,就将云妃晋为云贵妃吧。”

    太后闻言心中一颤。

    这个赏赐,这个赏赐……

    她凝了凝心神,慎重地道:“皇上可是想好了?哀家虽然一向偏爱老三一些。但……”储君之位何等重要,岂是容一己之私左右的?不说她的偏爱不能作数。就是皇上的偏爱起来,也要格外慎重。总不能因为此时恼了贵妃耿氏。就一下子全然否定了宁王……

    太后心中可不糊涂。

    皇上淡淡地道:“母后多想了。”

    “纵使朕身为九五至尊,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也有憋屈的时候。”皇上端起桌面上的茶盏,道:“又何况是老大。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就早早收心当个太平王爷就是了!”

    也就是说,皇上罚是罚了皇贵妃和宁王,却也有以此考验宁王的心思——有中有意才会加以考验呢,是不是?

    这么瞧来,皇上心中还是属意宁王的。

    毕竟是长子。

    这是皇上头一次流露出心中意属。太后领悟之后,心中了然之余,难免隐隐有些惋惜——老三当真是不错的。她心中想。

    但皇家没有家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抿了唇,没有多说什么,绕开话题,问起了龙体康健:“哀家瞧着您最近气色很好,太医怎么说?”

    皇上轻描淡写地答了。

    太后闻言痛惜地道:“若非您年轻时候战场上拼杀几次受伤亏了身体,如今龙体定然是……”

    ……

    不知太医给用了什么药,韩清元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白果不断地从外面传回消息,大热天跑的满头大汗满面通红,却是抑制不住地兴奋激动,双眸亮的发光,顶着日头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公子!”

    “小的听人说了,咱们官司打赢了,皇上一定会将爵位补偿给公子您的!圣意都已经明确了,只差圣旨下到家里了!”

    “乐信伯府的匾额都已经被摘了!”

    薛士信诬陷南顺侯的时候,还不是乐信伯。后来他得了爵位,阴差阳错的,皇上就将原南顺侯府赐给了薛士信做伯爵府。

    也就是说,薛士信不仅害死了南顺侯一家人,而且还霸占了韩氏的家产府邸这么多年!如今报应总算是来了!

    韩母闻言眼中又涌出热泪,对韩清元道:“清元,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报应来了!爵位和府邸都要回来了!”她口中喃喃,不待韩清元回答,就双手合十,转身道:“我要给老爷上香!告诉他这好消息去!”

    自从那一日韩清元被从殿前抬回来,韩父牌位前的香就不曾灭过。一开始是因为对韩清元的担忧心疼,后来就是激动高兴地要禀告各种好消息了。

    香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半个香炉。香雾缭绕不散。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伤势不曾彻底恢复,或许是因为未能适应这境地转变,韩清元听到这些个“好消息”,就像是置身事外听说的是他人家事一般,没有激动,没有喜悦。

    没有波澜。(未完待续)

    207 突病倒

    他侧身躺在床上,竹席清凉,床下难得地加了冰,分外地舒适。

    夏日的冰可是很贵的。富贵人家挖有冰窖,一般人家急用的时候,就知道找人买。这种商品,占地方不说,一旦没有人需要,就再没有他用。所以,真囤积冰用来卖的也少——

    很快就化成一滩水的东西,摆一盆两盆的用处也不怎么大,盯不了一会儿,一般人家谁会买这种不实用的东西呢?

    往年韩家也是不买的。

    费不起那个银子。

    但这些日子,他身边的冰就没有断过。大热天中,甚至一些时候,他还会觉得有一些冷,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

    原来,富贵人家是这么过夏天的。韩清元恍恍惚惚地想。

    “圣旨下来了!”

    白果又满面通红地跑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在了门口地上。

    韩家小户人家,从来都不用仆人跪来跪去的讲究。有这个讲究的功夫,不如多做点儿活。如今,没有人要求白果跪下回话,但他却不知不觉间就这么做了。

    韩清元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白果。

    韩母从内室疾步出来,紧张地开口问道:“皇上是怎么判的?”

    “薛家男丁罚了充军!家产全部没收了!”白果激动地道:“小的听大人们议论说,薛家的家产会补尝给咱家呢!”

    “真的!”韩母握紧双拳才没让自己失态,身子却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眼泪又涌了出来,又道:“皇上居然留着那薛家人的命!这怎么对得起韩氏死去的一百多口!”语气中有些埋怨。

    韩清元坐了起来,冷声道:“若非韩氏一百多口都死了,韩家薛家如何。与我们母子有什么关系?!母亲莫不是忘了,父亲到最后也没能将自己名字寄到族谱中!”

    韩母一噎,含泪道:“清元。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难道我说的不对?”韩清元沉着面,道:“如今我们算是给韩氏一门申诉了冤屈。该如何处置,都是皇上的恩典,孩儿希望母亲您以后能够慎言!”

    韩母被韩清元这一通话说的有些发蒙,眼泪也止住了。

    她动了动唇,眨眨眼,迟疑地道:“清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清元没有回答她,而后转向白果。出声问道:“你刚刚说,皇上对薛家是如何处置的?男丁充军,女眷和孩子呢?”

    韩清元的面上并无喜色,白果悄然咽了一下吐沫,回话时候,神色就小心翼翼了起来。“男丁冲入西北军,不记功,不许他迁;女眷和孩子倒是没提,应该是不罚的。”

    若是有处罚,没有分作两次说的道理。

    韩清元面容沉静。沉默片刻,道:“其他的消息呢?关于两位王爷的?”

    白果摇摇头,面露愧色。忐忑地道:“小的没有问。”

    他原来也不过是县城一个富人家中使用的小厮,进京几年,有些长进,但他的长进也是同韩清元的身份相当的,也就是说,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国子监学生的长随,也仅此而已。

    “小的这就去打听。”白果忙补救道。

    眼前这个小公子眼看就要成为侯爷了!而他白果也将成为一个侯爷的贴身长随,一辈子风光富贵!但若他不能令公子满意,就是有旧情。也就不好说了!

    白果下意识握紧拳头,有些口干舌燥。

    韩清元没有为难他。淡淡地道:“我不急。你也别随便听了什么就跑回来一趟,白白浪费了时间。去方方面面的都打听清楚了。留意一下人们是怎么议论的,听仔细了,再回来回话。”

    “是,小的明白了!”白果忙紧张应到。

    韩清元丢了一锭五两银子给他,道:“拿去用吧。”

    五两银子真不少了。

    白果接过来,有些迟疑。

    这个时候,韩丽娘走到这间屋里来,瞪了白果一眼,道:“瞧你那没用的样子!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