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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把过去熬成了粥第6部分阅读

子,记得朋友。能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

    他还记得那天天上的三道漂亮的航迹云,缺油的电风扇工作时有节奏的“哐当”声,和浅浅的阳光一样颜色的宁桓宇脸上的绒毛。他们两个半边身子贴在一起,白举纲感受到宁桓宇的呼吸在他脖子旁。他一边弹琴,一边发抖。

    “小白,你在抖什么?”

    “…明明是你在抖好不好!”

    白举纲通过钢琴的反射,看到宁桓宇无奈的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宁桓宇弹琴的手上,集中到他干净的指甲,明显的指节,透明的血管和手腕旁边的小骨头上。再往上,看看他颤抖的睫毛,高高的颧骨,微微张开的嘴巴,突出的喉结…白举纲觉得此时的自己得到了一项新技能,名字是“看哪儿哪儿发光”。

    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与他no3

    白举纲套上一件卫衣,单脚蹦着提鞋出门。

    天上的云比前几天减少了很多,合适的气候让人充满了干劲。白举纲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得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咖啡店的甜点助手。

    这家店是白举纲姓杨的初中同学中考失利后开始筹备的。半年后由白举纲高中时期的乐队的一场布鲁斯演出打开大门正式运行。白举纲高三后,杨同学把舞台改成吧台,店里放着爵士的唱片,养着他女朋友的三只猫——暹罗猫炭炭,又白又胖的流浪猫老大,折耳猫汉堡。

    上次在这里办同学聚会,杨同学听到白举纲对这个进化了的咖啡店赞不绝口,就问白举纲要不要来这里帮忙。(< href=”lwen2” trt=”_blnk”>lwen2 平南文学网)白举纲喜出望外,连问好几遍“真的吗真的吗!”,拼命地点头。

    “不过工钱要照付噢!”

    “那必须!收入好还有提成哟。”

    炭炭喜欢在餐桌上趴着,人少的时候在各个餐桌活跃;老大总是窝在二楼的沙发上晒太阳,有人上来的时候淡漠地瞥一眼又闭上眼睛;汉堡喜欢走来走去钻来钻去,有的时候也会爬到书架上盯着照片墙使劲看。

    那段日子是白举纲最快乐的时光,每天下课后坐两站公交到这里,和以前乐队里的小伙伴们聊聊天发发疯,客人多了以后开始一边跟着爵士扭一边帮忙,晚上踩半个小时的滑板回宿舍,翻墙进去,洗澡睡觉。

    于是这几天白举纲宿舍门口就是:

    宁桓宇:老白呢?

    室友(打电玩):上课去了。

    一小时后。

    宁桓宇:老白在不在?

    室友(吃方便面):出去兼职了。

    一小时后。

    宁桓宇:老白回来了吗?

    室友(在床上翻滚):还没呢。帅哥我好寂寞哦,实况足球要不要来一发?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宁桓宇在把衣柜翻了一遍后觉得他撞鬼了,去年秋天买的衣服今年都不见了。

    纠结半天,最后万般无奈地在衬衫外面套了件毛衣,破天荒地挤上公交去买衣服。

    宁桓宇有个怪病,无论什么时候坐公交都会出一身汗。他不停变着姿势以避免和陌生人肢体接触。

    公交的广播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报着站名,窗外的两条电线像动画片一样交叉又分开,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进视线,又马上被公交车甩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声音留在宁桓宇耳边。

    他有点耳鸣,好像听到了白举纲的声音:“哟,穿得挺潮啊。”

    他晃晃脑袋,张张嘴,鼓鼓腮帮子。

    “…桓宇?”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里唱着“多么美丽的竹林深处”。

    然后在被拍肩膀后条件反射地回头,然后公交急刹车,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举纲又想笑又觉得不能笑,脸就僵了。他僵硬地说:“吓…到…你…了…吗…?”

    宁桓宇点头。宁桓宇摇头。宁桓宇又摇头。宁桓宇站起来。宁桓宇说:“我去买衣服,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要…去…打工…”

    “我可以去吗!”

    “好啊…但是…有猫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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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桓宇总觉得自己天生跟猫有仇。他刚进门,炭炭就直起身子,斜着眼睛盯着他;然后汉堡慢慢从椅子底下爬出来了,跑过来绕着他的腿喵喵地叫;急切地上了二楼后,老大瞥了他一眼,然后从沙发上跳到窗台,一脸忧伤地舔毛。半个小时后,宁桓宇捂着满脸红点冲进厕所。

    白举纲以前只知道宁桓宇会躲着猫走,今天才知道他对猫毛过敏。他一边拍厕所门关切地问桓宇你没事吧,一边千方百计往门缝里看,垫起脚尖用手机往里拍。

    宁桓宇来之前特意去医院买了一袋口罩,没想到还没有怎么和猫接触就过敏了。他用口罩把自己从眼袋到胡子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打开门,潇洒地甩头,“当然,我很好。”

    白举纲眨眨眼睛,“你…带了几层口罩?”

    宁桓宇一手扶着门,一手叉腰,左腿别到右腿前面,风情万种无限温柔地看着白举纲。只差东风来吹起他的长发和一首中国风的bg了。

    “…算了我不问了。”白举纲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凶狠地“木——喵!”了一声。

    晚上七点,炭炭在餐桌上打了个哈欠,汉堡在书架上伸着爪子拼命够着照片,被抱到一楼的老大面无表情地一遍遍扫视着一楼的每个角落。杨同学坐在电脑前发呆,他的弟弟杨洋在吧台无视着旁边的花痴女算着昨天的账,白举纲盯着快要的咖啡,甜点师在他旁边“滋啦”地炸薯条,宁桓宇窝在二楼的沙发里看杂志打发时间。

    这家咖啡店的名字是杨同学以前暗恋的学习委员起的:赴死路上的驿站。杨同学从他复印她的几百篇作文中找出这七个字,请人刻在木板上,挂在门口。一年半后他找了另一个姑娘做女朋友。她说牌子上的字真好看。

    白举纲坐在钢琴前面浑身发抖。没有空调的房间即使是在27楼也还是热得让人眼冒金星。

    他慢慢把左手放在琴键上,用力按了三个和弦,一按一呼吸。

    整个屋子更加寂静。他从钢琴的反射上看到宁桓宇把耳机换到了右边。

    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在弹琴?

    左手又用两倍的速度按了升调后的那三个和弦,短暂的空拍后是右手在高音区快速的跑动。来来回回跑了三个八度,左手加进来作为主旋律。这是白举纲唯一一首用钢琴原创的作品。他抬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每个音都是靠感觉够到,而非看着琴键去找。这首曲子至今没有乐谱。

    手型的错误让他每次弹到三分之二处都会感到右手小臂酸痛。于是这里的右手部分变得僵硬又强势。他开始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这是整首作品中唯一一句人声。

    最后的结尾,右手渐弱到消失,左手渐慢的低音和弦被踏板拉长。他趴在琴上聆听最后一个超弱音。

    就像回忆。

    遥远的地方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他又看到宁桓宇。他站起来,有点班门弄斧了的尴尬。

    宁桓宇伸出胳膊,长久地按下了最低音,有力但不刺耳,直到余音消失手才提起。

    他把耳机又换到左耳上。

    “有的东西必须有这一下才算结束,你明白吗?”

    白举纲突然不敢看他。他转过头,看着墙上烂成一滩的钟表,有点晕。

    “我还是希望不要结束。”

    但是他心里太清楚,这一刻在五年的休止符后,正在不可抵挡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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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堡蹲坐在二楼的阳台,伸长脖子叫唤

    月光透过层层云雾和树叶,融入人间灯火。

    宁桓宇和白举纲坐在最后一班公交的倒数第三排听着黑撒的歌。现在每周四白举纲都和宁桓宇一起坐着空空的公交车回学校。 esy, 宁桓宇再也不用担心人挤人的问题了。

    白举纲眯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精神,拍着宁桓宇和黑撒一起吵吵。

    “今天我换椅子,看到椅子背上写了一个‘宇‘!”

    宁桓宇漫不经心地扬起嘴角,“这个字很常见啊。”

    白举纲继续嘟嘟嚷嚷,手舞足蹈。

    这个时间小个体户已经关了灯立上了门,路口旁的茶馆还开着冷色的灯。宁桓宇看着白举纲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说着开心事,突然觉得何必费心费力去处理一大堆人际关系呢,有白举纲就够了。无聊的时候聊聊天,有事的时候互相倾诉,忙的时候去帮忙,闲的时候去捣乱。

    有白举纲就够了。就像他俩第一次见面,然后一拍即合,手拉手一起去小酒馆看live show一样。看似偶然的事件才是真正注定的。

    公交摇摇摆摆开过cbd,两旁瞬间一片通明。白举纲靠着窗户和黑撒一起哼着“这样的故事每年都发生在这城市之中”。宁桓宇一遍遍思考着自己刚才的结论,慢慢睁大眼睛。

    他看着白举纲又快要闭上的双眼和嘴角的微笑,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晃晃脑袋。绝对不行。

    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宁桓宇觉得冷风已经钻进他的衣服里了,拍着白举纲的背喊“你慢点儿呀”。

    这周日就是元旦了,咖啡馆的生意突然火爆起来。

    礼拜二宁桓宇去找白举纲,他今天没来学校也不在咖啡馆,礼拜三礼拜四礼拜五都不在,短信不回,电话设置成录音。忍无可忍的宁桓宇打听了一天白举纲的住址,在礼拜六的晚上敲响了他的门。

    白举纲一脸疲惫,“你来了啊。”

    宁桓宇瞪他,“这四天怎么在家待着?”

    “嗯,出去遛遛吧。”他从门后面拿出一件风衣。

    然后白举纲载着宁桓宇,拧着油门飚到120,一圈一圈地绕着绕城高速。已经晚上9点,宁桓宇觉得自己特别精神。

    “老白!老白!”他耳鸣得厉害,试图摘下头盔,最后以双手无法离开座位告终。

    不知道是白举纲听到了还是累了,慢慢停到了三环路边上。宁桓宇费力地下来,摘掉头盔,大喊“白举纲你疯了吗!”他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声和嗡嗡的耳鸣声,觉得浑身无力。

    白举纲没有摘头盔,歪着坐在摩托上。

    “白举纲你疯了吗!”宁桓宇把头盔甩到地上,更大声地喊道。

    摩托熄了火。稍稍消了点儿气的宁桓宇被冷风激了一哆嗦。

    “我疯了。”白举纲慢慢摘下头盔,看着它,扬手扔到了桥下,喊了一句脏话,然后向右车把撞去。

    宁桓宇也是很久后才从他朋友口中得知,他一直都有女朋友,在北方。那年的最后几天,姑娘撑不下去了,给他发了短信。而他已经做了两个礼拜的面膜,买了一套平时舍不得买的衣服,做好元旦去看她的准备了。

    当时的宁桓宇只是踹翻了白举纲的摩托车,揪着他的衣领,一边大骂“你发什么神经!”一边被他一拳挥中。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狠狠地打了一架。

    三环上已经没有车了。眼眶乌青的白举纲抱着颧骨淤血的宁桓宇嚎啕大哭。

    宁桓宇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一个成年男人发出声音地哭,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任由他抱着,听他哭喊“我该怎么办”。

    右手黑灯瞎火,左手灯火通明,它们之间仅隔一道桥。白举纲的摩托车倒在地上,旁边的头盔躺在一堆玻璃渣里。陆陆续续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放花了。

    浑身的汗被冷风一吹,像是变成了小冰锥,拼命往宁桓宇身体里钻。

    桥下突然爆发一阵欢呼,礼花劈头盖脸地绽放,像闪电,短暂又频繁地照亮宁桓宇的脸。

    他闭上眼睛,双手抱住白举纲,颤抖着感受着两个人的心跳,突然觉得刚刚白举纲要是一直把摩托车开下去就好了。

    “我该怎么办?”

    你与他no6

    宁桓宇看着二楼那扇窗户,目光越过那层玻璃,看着窗帘上的某个地方。

    他想看看白举纲。

    他刚刚看着他疲惫地关门,疲惫地说晚安,一直低着头。然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想,白举纲可能扑到床上睡觉,可能靠着门坐下发呆,可能用脑袋抵着墙流泪。今天过去,明天过去,白举纲又会笑嘻嘻地跑到他左后方拍他的右肩,或者带着他骑着摩托车愉快地冲向夕阳。

    马路上有醉汉蹒跚着唱着歌,远处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喊叫。宁桓宇想象着窗帘那边的白举纲,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宁桓宇一脸满足地合上杂志,闭上眼睛躺进沙发。这两天他一直待在咖啡馆,虽然没有见到白举纲,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微笑。

    他又想到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满天的烟花下,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毫无顾忌地大打出手抱作一团。明明是很丢人的事,他却觉得特别舒服,像是因为不会做而推迟了很久的作业突然完成了。

    他像是鬼迷心窍一样,一把把在旁边喝牛奶的汉堡拎过来,给了它一个大大的拥抱。汉堡受宠若惊地尖叫,杨洋赶上来的时候宁桓宇已经倒下了。

    宁桓宇和白举纲打架后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医院。宁桓宇说这是他一生的恨。

    白举纲说宁桓宇是他见到第一个因为过敏住院的人。宁桓宇想反驳点什么,最后什么词都没想出来。

    他看着白举纲笑自己都觉得累。

    白色的走廊里来来回回都是推着车的护士,最里面门口挂的三张大红锦旗格外鲜艳。

    生机最旺盛的夏的对面是死寂的冬。宁桓宇看了看窗外的枯枝,又一脸嫌弃地闭上眼。“你要是想笑,麻烦你动动眉毛。”

    白举纲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坐到宁桓宇旁边的座位上,“为什么你不问我原因呢?”

    宁桓宇睁开一只眼:“啥原因?”

    “我…不高兴的原因啊。”

    宁桓宇闭上那只眼,“何必呢,说出来都是泪。”

    宁桓宇又睁开那只眼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举纲,咽了口口水,压住心里的好奇。

    塑料袋里透明的药水安静缓慢地流进宁桓宇的血液里,和他融为一体。白举纲就这么坐在宁桓宇的床上,一动不动。一开始宁桓宇只是偶尔偷偷瞄他一眼,后来直接盯着了。

    大钟滴答滴打走着,走廊上的护士叮里咣啷敲着饭盒喊着“开饭啦开饭啦!”白举纲安静地走过去买了一份带给宁桓宇。

    他看着斯斯文文吃饭的宁桓宇,突然冒出一句“你帮我介绍个对象吧”。

    宁桓宇突然觉得四肢的血都冲向了大脑,手脚冰凉却全是汗。

    他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说:“宁桓宇,男,十九岁。”

    大厅里的暖风呼呼地吹着,裹着大衣的宁桓宇从温暖的医院走出去,打了个哆嗦。天上的太阳灰蒙蒙的,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困在了雪里面。他狠狠咬住自己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他在说完那句话的瞬间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几乎要开心得满地打滚。自嗨够了,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白举纲,随意地说:“开个玩笑啦。”

    但是白举纲一脸凝重地问他:“你觉得‘对象‘和普通朋友有什么不一样?”

    宁桓宇觉得自己下面有奇怪的反应。他忽略掉那种感觉,心想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收起脸上随意的笑,学着白举纲的语气说:“对象就是两个人彼此需要,要么有强大的默契,最后结婚;要么互相在对方心中都不了替代…”

    白举纲看向他,目光穿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墙。以前那帮二逼室友吵闹着说宁桓宇是他男朋友的那一幕清楚地放映在眼前。

    白举纲拿起衣服,说要去咖啡馆帮忙了。宁桓宇点点头。

    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长了进去。

    “…最后深埋心底。”

    玻璃门在白举纲身后合上。1月3号,成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树枝上堆了一层雪,在阳光照射下雪白透亮。居民区附近全是举着各种相机拍照的人,脚踩在黑色的雪水里,笑容堆在眼角嘴边。

    白举纲的鼻子喷出白气。他哆哆嗦嗦从大衣的内口袋掏出手机,打出“方便接电话吗?”,从通讯录里找到以前坐火车认识的王启,确认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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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告诉宁桓宇一个月不能接触猫。咖啡馆的每个人见到白举纲都问他宁桓宇还好吗。

    我又不是他的分身。白举纲在心里念。

    最后白举纲在那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终于还是磨磨唧唧地举着人道主义大旗去了宁桓宇家。走到门口,站定,吐出一口气,抬起手,转弯挠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