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熬过今年，等她过了十八岁……”
雷漠愕然住嘴，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漏了。
“十八岁？你怎么知道？”
度恩脸色骤变。
雷漠尴尬地沉默着。
“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故意要瞒你，是偶然查到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我根本来不及跟你说。”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这儿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雷漠试图躲避的双眼。
于是。雷漠便将希罗是月相之女以及接下来她即将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度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能不能不要再纠结早晚的事？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压根就没机会！”
“怎么没机会？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是精神挺好的么？别告诉我那时你没想起来。”
“我真没想起来。”
“撒谎！”
度恩直言不讳地瞪他。
雷漠不想再解释了，他知道现在再解释也没用了。
他去找景寒，无意间发现希罗在发烧，有意治好了她却无意告诉李度恩？
雷漠觉得自己真的很有问题。
“好吧，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度恩一言不发地回到墙角里。
雷漠当面跟他道歉，可是，他心里却没觉得好过多少，李度恩恍然意识到，让他焦虑不安的并不是雷漠的说与不说，而是……贺希罗。
“……过了暗月期……她真的就没事了么？”
雷漠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希罗熬不熬得过，所以回答不了。
“雷漠，我想拜伽德勒为师。”
雷漠抬起头来。
“这不是一时冲动，他早晚会成为我的导师，这你我都清楚，我只是有点等不及，我希望我能够再强一些，也许就能帮希罗控制住她体内的邪魔能量，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不光是为了她，也为我自己。”
“可是伽德勒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炫金塔罗的原始神能。”
“你跟他谈过？”
雷漠微微颔首：“他有他的想法，至少现在他还没想明白。”
“那能不能……”
“不能。”
雷漠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度恩想说，能不能像弗洛埃召唤波塞冬接受神能一样，跳过雷漠这个媒介，让炫金塔罗和死神直接感应？
“你明知道这有风险，波塞冬没有消失，并不意味着伽德勒不会这么做！”
“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雷漠的语气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他转还的余地。
度恩看上去很烦躁，他身体里的某根沉睡的神经似乎被敲醒了，让他想到了许多他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他想要挑战雷漠，那感觉非常强烈。
“我知道你担心希罗，不仅是你，我们都很担心，但她是天生的‘月相之女’，这辈子都无法逃避月亮对她的影响力，那是她走向成熟必修的功课，不能因为她的情况会变得更糟而刻意阻止她去接受那样的挑战……”
“可是，那太可怕了！别反驳，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雷漠根本就没想要反驳他。
“当时，我就站在她身后，我从未见过你们眼里有过这样的恐惧，你们当时的面孔，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景寒、麦加还有你，就算我们当初在雪山上面对火神和阿波罗，都不曾有过那样恐惧。”
“你是想要放弃她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度恩摇摇头，雷漠完全误会了他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们俩在若尔匠铺里吵架的时候，我早就告诉过你她体内的邪魔能量是颗定时炸弹，当时你是怎么信誓旦旦反驳我的？你说，相信一个人，就要相信她的全部，这才是真正的信任！于是，上山前，我只要一胡思乱想就告诫自己，度恩信，你就必须信！所以，我一直以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希罗这边，现在真的面对了，你反而要逃避了么？”
“我当然站在希罗这边，我哪里逃避了！”
“既然相信她，就让她自己去经历，她会挺过来的，一定会！”
“可是她体内的能量很危险，这次是波塞冬帮我们解的围，那下次呢？下次再失控的时候，谁来救她？我们根本无法控制这样的风险，她很可能会把所有的人都毁掉！”
直到他一口气说完全部，才赫然惊觉，这些话，正是当初他们俩第一次为了希罗大吵的时候，雷漠亲口说过的话。
雷漠没有打断他，他知道度恩眼下很情绪化，他爱她，所以，根本无法停止自己的胡乱猜想，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苦，爱得越深，就越苦……
“好，既然你说了你心里话，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拜伽德勒为师，我绝对赞成，但不要强迫我给他神能，你知道我做不到。”
度恩稍稍冷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屋子里的铜铃声哑然而止了。
巫蛊姐妹的净化仪式终于结束了。
“关于希罗，波塞冬是怎么对你说的？”
雷漠预感到海神对他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对度恩产生了一些意外的影响。
“他要我离她远一点。”
度恩的话音刚落，爱修觉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我早说雷漠会带他来。”
巫绫鄙夷不屑地瞥了度恩一眼，转头对巫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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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魔女与师徒 （中）3
早一步晚一步，该碰到的人终究还是会碰上。
他们也不想和这对姐妹花打照面，尤其是面对这种“欠人情”的局面。
“口气好一点，好歹她们也是赶来帮忙捉鬼的。”
雷漠压低嗓音在度恩的耳边小声说。
度恩的确没想过给她们好脸色，但是，也不至于当场翻脸那么没肚量。
“我姐姐饿了，这附近有无限量吃到爆的地方么？”
两人都没想到，那位漂亮妹妹开口会是这一句！
雷漠和度恩互相看了一眼，既然如此，这顿饭，指定是跑不掉了。
算她们运气好，奇莲附近真的有一家吃到饱的廉价快餐店，必须找廉价的原因是度恩确定饿疯了的不是巫祈自己，而是她身体里养的那些鬼。
桌子果然盆满钵满地堆成一座山，那位只会哼哼唧唧从来不说人话的双胞胎姐姐就像扫地机器人般清理着她妹妹装来的食物，沾满了污垢的牙床前后左右地磨来磨去，鼻涕虫一样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她的大腿上。度恩担心她们会吓到人，特地选了很角落的位置，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直到盘子越堆越高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就要看不见她俩的脸了，雷漠才果断地站起身清理桌面，如果不赶紧把桌上的这些证据清理干净，他们很快就会被店里的人给赶出去。
“你姐姐看上去很糟糕……”
巫祈看上去就像个病入膏肓的小老太婆，头发已经秃得所剩无几，只剩下绒帽边缘稀稀拉拉的那几根，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颧骨，眼球突出，眼皮浮肿又松垮。眼角还会时不时痉挛般地抽动，她的牙齿和指甲几乎全都掉光了，只剩下硬化的牙床勉强能把食物压碎，成块成块地往肚子里吞。
巫绫掏出手帕放在姐姐的膝盖上。
“她不喜欢弄脏她的裙子，我每次都得准备一打手帕带在身上……”
“到底怎么了？”
度恩的语气唯唯诺诺。心想，如果是为了救希罗而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个人情他们可就欠大了。
“她很快就要死了……”
巫绫说这话的神情很平淡。仿佛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或早或晚，都得面对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为了送回奥西里斯的头颅，我们闯了一次埃及的鬼门关，结果差点送了命，奥西里斯因为我们而重返人间，掌管埃及的冥灵界。临走前。那位埃及冥界长老问我姐姐。要什么奖赏，我以为她会要长命百岁，没想到……”
她拿着汤勺喂姐姐喝汤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想到，她要的是蚀魔饿鬼巴介多。”
“你姐姐身体里已经有那么多鬼了，她还要把巴介多养在身上？那等于就是慢性自杀！”
雷漠发现度恩的脸色难以置信地变白了。
“巴介多到底是什么？”
“一种能吃恶魔的、阴间最厉害的饿死鬼，曾经在中世纪横行人间，后来被埃及死神奥西里斯收服。那只厉鬼害死了很多暴饮暴食无法控制食欲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是饿鬼投胎，其实，是被巴介多附了身，难不成，修复希罗的就是她身体里的那只最恶心的家伙？”
巫绫此刻的表情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李度恩的猜测。
“她可是花了三天三夜，用铜铃巫蛊法阵操纵巴介多和那些饿鬼吸走了你小情人皮囊里所有的邪魔毒气，别说是鬼饿坏了，她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为什么饿鬼能吃邪魔？”雷漠对此很好奇。
“因为它们刚好是一对冥魔相克的能量。”
“怎么说？”
冥魔相克这样的词，度恩也是头一回听到。
“通常情况下，魔不吃鬼，鬼也不会吃魔，在冥灵界和地狱界，只有饿鬼和蚀魔能互相把对方吃掉。地狱界的蚀魔专吸人脑，然后把魔毒通过大脑的神经元渗透到人体内部，从而达到化人为魔的目的。饿鬼附身吞噬的是人身，蚀魔入侵吞噬的是人的智体和灵魂，一阴一阳刚好能量抵消。所以，凡是有饿鬼附身的人，就不会被蚀魔入侵，因为通常蚀魔还没进入，人脑就被饿鬼搞死了，而被蚀魔入侵的人，饿鬼也通常不会附身，因为人一旦被魔控制，肉身就会变得和恶魔一样千变万化无比强大，阴能根本无法驾驭。”
“这么说，希罗中的是蚀魔之毒？”
雷漠说到蚀魔之毒的时候，那个狼吞虎咽的姐姐终于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你姐姐刚才在咕哝什么？”
“她问我，雷漠怎么知道是蚀魔之毒。”
“我猜的。”
“恭喜你，猜对了。”
“为什么会是蚀魔？”
“蚀魔是地狱界最小的恶魔，它们就像是肉眼看不见的细菌，人体里潜伏着的尚未爆发的癌细胞，一个两个根本无法渗透一个人，更别说是控制了，除非，是有预谋的群体攻击。”
“什么意思？”
“意思是，把成千上万的蚀魔聚集在一起，一次释放出来，瞬间替换掉人体所有的神经细胞。”
“就像希罗突然间爆炸了。”
巫绫立刻摇头。
“希罗的情况很特殊，是她自己要吸引蚀魔进入体内的，还好我姐姐有巴介多，否则，就算再找两个巫蛊萨满师同时做法，都未必能搞的定。”
雷漠和度恩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发生了变化。
巫绫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很仔细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感觉他们在装傻，雷漠和李度恩明明就知道那魔女体内有着极其危险的地狱能量。
桌面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巫祈终于吃饱喝足，放下最后一只空盘，她随手抓起一坨纸巾胡乱抹了一把嘴，俯身在她妹妹的耳边嘀咕……
“她要我问你们，那魔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她父母到底是谁？”
度恩愣住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听见别人把希罗称之为“魔女”，这两个字从巫蛊姐妹花的口中说出来，让他感觉特别不爽。
“不知道。”
雷漠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巫祈吓人的铜铃眼射出两道阴鬼般飕飕的冷光，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度恩的不爽，同时更加不相信雷漠。
“她说你心里有鬼。”
巫绫果然指着雷漠的鼻子说道。
“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度恩激动地站了起来，雷漠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背，“那是人家的，你们和希罗没有任何交情，更谈不上朋友，凭什么知道她的秘密。”
“她们的确和希罗没有交情，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救她？”
雷漠的话瞬间敲醒了度恩的脑袋。
对巫祈来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你脑筋转得还真快，那个小魔女还没聊完，话锋一转，就把球丢回到我姐姐头上来了。”
巫绫站起来，拖着她姐姐转身就要走，李度恩一个箭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公共场合，不方便跟你动手，请客是要讲规矩的，虽然我把你姐姐喂饱了，但我还没有买单。”
她漂亮的小脸蛋果然扭曲了。
度恩猜到她们俩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否则也不会死皮赖脸跟他们要饭吃。
“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以前的客人，做黑社会老大的时候就天天找我来摸牌趋吉避凶，没有我的塔罗牌，他就不会成为连锁餐饮店的土财主，在他的地盘上吃霸王餐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除非，你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明天上报纸的头版头条……”
“别忘了，城里刚刚才出过大事，警察正愁找不到灵异案件的替罪羊。”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巫绫阴郁地问道。
“不怎么样，就想你回答雷漠刚才的问题。”
“你姐姐为什么要救贺希罗？”
“因为伽德勒答应我们，只要能救那个魔女，他就收我姐姐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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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魔女与师徒 （中）4
“他居然答应收那个走火入魔的妖女为徒？！”
度恩一走出餐厅就开始破口大骂，一副悔得肠子铁青，深受打击倒霉透顶的样子。
雷漠觉得与其一个人憋着生闷气，不如现在就回去找伽德勒问问清楚，关于这件事，雷漠也有些恼，伽德勒和爱修觉都瞒着他们几个答应了巫祈的要求，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两人正疾步往回赶，雷漠的手机响了，度恩一看是景寒的名字，立刻就想起来他之前还让景寒等着别走，他回来有话要跟她说，结果，把人家景寒从中午忽悠到天黑。
电话一通，景寒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度恩连连道歉，心里更加不痛快，雷漠没让他接电话，耐心安慰了景寒几句，刚好明天是星期天，于是，三个人约好明天早上十点，在度恩家附近的港式餐厅喝早茶。
“十点正，不许迟到啊！”
“知道了。”
雷漠搞定景寒抬头一看，李度恩已经快步走得没了影。
黑夜又降临了，浑浊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乌烟瘴气的味道。这座城市，因为一场不知名的灾难而变得死气沉沉了无生趣，真不知未来的日子里还会发生什么事。雷漠路过报摊的时候，买了一份晚报，打开头版，寻找结果——阎罗王的那场无妄之灾被“和谐”成了报废垃圾工厂的一次重大毒气泄漏，竹庙街的那位堪舆风水大师一夜之间成为了媒体的宠儿，摇身变成了新一代的“灾难预言”专家。魔法捐赠者们把这件事彻底“栽赃”给了垃圾工厂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老板，意在给他一个见钱眼开半途而废的教训，老板迫于压力，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厂房和地皮卖给了麦加的父亲。也算是履行了麦加当初的承诺。
雷漠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发现了度恩的影子，他随手将那份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在路上，怕是要问你收徒的事。”
爱修觉走上屋顶的阳台，对独自眺望夕阳的伽德勒说道。
“希罗没事就好，收徒的事。我会跟他们解释。”
“希罗那孩子……”
“她会熬过去的。”
“说实话，现在连我都无法确定那孩子能不能顺利熬过暗月期。”
“那你信不信死神的话呢？”
爱修觉沉默了……少顷，他隐约觉察到背后的声音。蓦然回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夕阳的余晖停靠在微微摇动的躺椅上，仿佛有人来过，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波塞冬的决定，你已经知道了。”
伽德勒沉闷的话语再次传入爱修觉的耳畔，扰乱了他的心绪。
“弗洛埃已经尽力了，那是海神自己的抉择。就像雷漠也并没有说服你不是么？”
“我曾经希望他会是你们的人……”
他们都希望古神祗族能重新聚到一起。可是。神被流放在人间越久，神性就越少，人性就越强，曾几何时，他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是人类的自由意志，而今，却一个个开始领悟这其中的奥妙。开始了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