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埃见希罗的胃口那么好,有点喜出望外,再看儿子李度恩,果然又有了精神头,那姑娘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神魂颠倒,弗洛埃心下便又萌生出莫名的忐忑来。
“伽德勒,我想单独和他们谈一谈。”
离桌前,荷修意外地开了口,伽德勒看了雷漠他们一眼。
“随时都可以,你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伽德勒话音落定,弗洛埃、奥格和阿诺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餐厅。
“去外面走走吧。”
荷修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对他们说。
谁都没接话,麦加便又自告奋勇地跳了出来:
“好啊好啊,我正需要晒晒日光浴,充充电呢。”
雷漠对度恩点点头,大伙儿便跟随荷修一起出了城堡的大门。
第三十六章 还 魂(中)
“我以为他又会咻一下把我们带到别的什么地方……”
“其实,这座孤岛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荷修显然是听见了麦加偷偷跟景寒说的话。
“信使之神真不愧眼明耳尖,啥时候也教我们几招?”
麦加索性对荷修嚷嚷起来,雷漠踩了他一脚: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荷修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对麦加坦然一笑:“你们几个都不是僧侣,根本做不了我的学徒。”
“什么是僧侣?”
度恩从未听过这个名词,觉得好奇。
“僧侣是纯东方流派的巫师,专修空间移动法术,移形换位是他们最基本的天赋,高阶位的僧侣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时空穿越大师。”
“奇莲没有这门科系。”
“奇莲没有不等于别的学校也没有。”
“这么说,你肯定是见过僧侣巫师咯?”
“这些年,我游走在世界各地,见过各种各样的巫师,僧侣首先必须具备东方人的血统,所谓的家族传承自然也少不了,不过,能修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只有一个小鬼还算跟我有缘,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如到我们学校来开一门课如何?”
景寒突发奇想地插了嘴,雷漠瞥了她一眼。
她八成是发现他们想到一起了,才又抢着开口。
雷漠瞥看景寒的时候,不经意发现希罗在一旁暗自偷笑。
事实上,希罗早就习惯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只是觉得,以前总是雷漠逗景寒玩儿,现在反倒是他故意想要被她耍,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真是和过去很不一样了。
雷漠盯着希罗看,直到她不得不害羞地挪走了眼光。
他不喜欢被她看透,尤其是在景寒和他的问题上。
“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做导师可不是我的兴趣。”
荷修回头对景寒说,景寒无趣地耷拉下脑袋。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徒步行走。
穿过城堡前面的小树林,有一座小山坡,站在坡顶的那块大岩石上,就能看见对面的雪山。
“到了。”
荷修登上坡顶,眺望远方。
景寒、麦加、度恩和希罗陆续跟了上来,雷漠最后一个跨上那块巨石平台,他们一同放眼望去,被眼前烈日当空照耀下的雪山美景彻底震撼到了。
“好美啊”
希罗情不自禁地赞叹,感觉身临仙境。
“如果不是冒险该多好,我们一起攀登如此美丽的一座雪山,然后在山顶上插上一面胜利的小红旗”
“谁也没说你不能这么干。”
度恩颇有同感地一手搭在景寒的肩膀上。
景寒两手交叉于胸前,斜眼看李度恩:“借你吉言,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两人斗完嘴,依旧泰然处之相视一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雷漠站在神秘的山峰前,看着自己身边,一路走来的这酗伴,他们身上的旧伤还未复原,却已经又再次沉浸在了兴致勃勃义无反顾的冒险亢奋中,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涌起这般难以言喻的感动,那种深入骨血的温情暖意就像隆冬的火把,让他浑身热血。
“带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千万别说最后一个。”度恩立即打断荷修的话。
“这里是死神的地盘,这话听着不吉利。”
大家被度恩的话给逗笑了,不知不觉地聚拢到荷修的身边。
已经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荷修看着眼前这群纯真无邪的孩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些日子。
“就算你不愿意做奇莲的导师,也是我们的朋友和救命恩人,我们巴不得能为你做点什么。”景寒真心实意寥寥几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荷修低头凝视手中的灵魔权杖,默默轻抚着那上面斑驳不一的灵痕,抬头望向李度恩:
“度恩,我想让你帮我净化他们母子俩。”
度恩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他们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景寒亲眼目睹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不能对荷修撒谎。
“他们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被赫尔墨收进了灵魔权杖里,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灵能。但是,就算我能把他们的灵魂释放出来,他们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人类的灵魂,只有完成了最后的净化和超度,才能去它该去的地方……”
虽然他已经报了仇,但是,依然担心他们母子的灵魂没有一个好的去处。
人不在,魂不安,这是人死后最痛苦最孤独的状态。
荷修行走在四界之间,早已看透了阴阳不济的无奈。
度恩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坚持。
“我可以试试,必要的时候,你们还得帮我一把。”
“没问题。”大家异口同声。
度恩毅然解下龙骨祭坛,开始摆阵。
第三十六章 还 魂(下)
祭坛上的幽冥火被萨满师一指点燃。
荷修凝神闭目默念神咒,灵魔权杖的顶部冒出两股灰烟,虚弱的灵气互相缠绕着,从赫尔墨禁锢的牢笼里释放了出来。
不出度恩所料,肖俊和他母亲的灵魂已经被赫尔墨的魔音幻术折磨得支离破碎,很难再集为一体了。
眼看着那些暗淡无光,细如微尘的孱弱灵能,即将在荷修的眼前,随风飘去。
景寒果断起笔,在幽冥火的上方舞出一个导灵符咒,加上度恩点出的萨满摇魂符,那些微光碎片便聚集到一起,朝着冥火流去。
“幽冥火只是暂时让魂魄停留,如果灵魂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不到十分钟,就会融化在冥火里,永远地消失了……”
荷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巫师们,从未感到如此孤单和无助。
希罗眼眶一热,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她幽蓝色的瞳仁中浮起。
他是一个神,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可能追随他的挚爱,随风飘逝,只因,他没有灵魂。可是,他同样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不惜终身独守的爱人,他只想用他残留的神明之躯来完成一个仪式,那是作为一个人,曾经活着时,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就在那虚弱的灵光即将熄灭的一瞬之间,雷漠感觉到有股难以遏制的热力在体内迅速膨胀开来。
难道,是伽德勒的死亡之舞?
雷漠闭上双眼,把手伸向了祭坛,掌心对准灵魂碎片,陷入深度冥想之中——
78个骷髅人,如夜空中最遥远密集的星辰,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宇宙体。
塔罗牌从黑金色的载体中脱胎换骨,幻化成数不清的元素能量与远古符号,如璀璨星河般流入椭圆形的轨道,与78个循环往复的骷髅人融为一体。
手持冥王旗帜的死亡骑士,从宇宙涡洞中鱼跃而出,骑士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马蹄声隆隆响起,直奔冥灵幽谷而去……
雷漠的周身散发出了一圈金银交辉的光晕。
荷修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位年轻的塔罗师,他正试图启动伽德勒封存在他体内的神能,来重塑灵魂的能量
死神,才是冥灵界的主宰,只有他能还原破碎的人类灵魂
度恩还尚未从雷漠的感应中反应过来,他体内觉醒的那张死亡牌的神能就已经脱掌而出,射中了即将消失的灵魂碎片。
冥火瞬间与死亡之舞的神能合二为一。
“爸爸……”
景寒惊异地转过身,只见荷修的身后多了两个透明的人影。
“爸爸……”
荷修蓦然回首。
肖俊和他母亲透明的灵体完好无损站在他的面前。
“孩子……”
那不再是从遥远的天籁深处传来的声音。
父亲终于回到了他的面前。
肖俊忍不住回头去看景寒。
“景寒,对不起……”
肖俊的灵魂颤抖不已地对她呼唤着。
景寒摇摇头,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时间不多了。”
度恩提醒荷修。
一店铃曲响起,肖俊母子的人形就会消融,自动进入净化通道。
荷修张开臂膀,缓缓地伸向他们母子。
他们,也同样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荷修的指尖散逸出淡金色的暖光,与灵魂的烟雾触碰到了一起。
魂铃曲宁静悠远的歌声从萨满师空灵的嗓音中吟唱了出来。
亡魂又回到了祭坛的上方,凝结成两团饱满的鬼火,悬浮于幽冥火之上。
在躇有的人,都开始为他们祈祷,直到鬼火由暗转明,由灰变亮。
肖俊母子的灵魂,终于回到了初始洁白无瑕的模样。
永别了……
当那两股白色的轻烟冉冉上升,遁失于蓝天白云交界之时,荷修发现,他已经再也不会流泪了。
人间最后的一丝爱与恨,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荷修收回他的权杖,眼神恢复到了神明应有的冷峻与刚毅。
他眼底埋藏已久的阴霾,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原来,没有灵魂的记忆,是可以瞬间抹去的。
雷漠心想,这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恐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伽德勒坐在城堡顶端的尖塔上,将小山坡上亡魂超度的过程尽收眼底。
他并没有出手干预,而只给了雷漠一个灵感的暗示。
这孩子的念力与日俱增,他胸中没有杂念,上山,成了他眼下唯一的目标。
当初把“死亡之舞”借给他只是一个偶然,并没预料到他会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神力在湿地爆发,是第二个偶然,塔罗就此被封存在他的体内,而现在,他已经亲眼看见雷漠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来启动塔罗的神能,难道,还能说这只是一个偶然?
当三个近乎不可能的偶然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就连神明都不再相信这样的巧合,到了这个时候,伽德勒不得不重新思考雷图当初那个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执迷不悟到了疯狂边缘的执念。
“是因为你的妻子曾经预测过这孩子未来的命运么?”
伽德勒曾经直言不讳地问过雷图。
“不是。”雷图斩钉截铁地回答。
“雷漠在婴儿车里的时候,就能够感应到他的母亲,可是,他母亲却始终触摸不到他体内的能量。”
就像是一只外壳坚固的珍珠蚌。
雷图作此番比喻的时候,眼光异常地明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打开他的蚌壳,让你惊讶地看见,那里面有一颗千年不遇百年不见的珍宝。”
伽德勒永远都记得这句话。
当日,雷图登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城堡的塔尖上远远地看着,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日暮到清晨。
雪崩来临的时候,伽德勒看见云层中穿过了一道凶猛的厉光。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某位天界主神最邪恶的惩罚,他目睹了他父亲的死亡,从那以后,他就开始静静地等待那孩子的出现。
“他母亲说,雷漠也许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愚人。”
从“死亡之舞”第一次在他面前跳出愚人牌的时候,他就应该相信,那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空无即是满盈,开始就是结束。
无极限的可能,便是永存的力量。
这就是愚人。
永不受限的愚人。
伽德勒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荷修带着雷漠和他的伙伴们开始往回走,他们看见了那个矗立在城堡顶端的高大身影,纷纷向他挥舞双手。
点燃他们体内神圣火种的时刻已经来临。
“不要再迟疑,不要再确认什么是对的时机。”
爱修觉的声音悠扬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相信直觉
这就是人类最简单也最神奇的时刻。
第三十七章 能 量(上)
“度恩的手臂还需要修养半个月,景寒的伤口也没有痊愈,希罗的身体状况虽然目前稳定,但是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以免在山上发生不测。”
“问题是,上山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是,时间又不多。”
下午三点多的光景,伽德勒让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他的书房里来,一起商议。
弗洛埃提出了他们之前商量过的,那个“特殊集训”方案。
“要在短时间内获得法术上的进阶,并非不可能,但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不明白伽德勒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是谁?属于哪一种人?”
“首先要弄清楚这两个问题,才谈得上下一步。”
“你们觉得这两个问题很简单回答,我是一个人,一个有巫师天分的人,”伽德勒一手指向景寒,“我想你一定会这么对我说”。
景寒冷不丁愣住,接着,她看见伽德勒摇了摇头。
“要弄清楚你们到底是谁,必须得从巫师进阶的四体维度说起。”
“四体维度?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词。”
弗洛埃看了度恩一眼,示意他先听完伽德勒的解释。
“人类巫师进阶的四体维度,指的是人体、智体、灵体、和神体。人体指的是人类的肉身,也就是我们神界所说的皮囊,保持肉身的完整很重要,因为它是宇宙间一切无形能量的载体。人间有很多载体,但是,如果一个巫师把它的能量转移到了一只蜜蜂的身上,那么就算他再强大,也只能做蜜蜂做的事,因为能量的载体不够大。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要你们等度恩和景寒的身体完全复原以后才能上山,没有好的人身,一切就无从谈起。”
“其次,便是智体。智体指的是人类的智能,是以习得多少智慧学会了多少种法术为标准的体系,雷漠、度恩还有景寒,你们在奇莲学得最多的就是智能,但是,光有智体而没有灵性,巫师的法术就可能永远停留在智能阶位而无法具有更强大的爆发力。对于人类巫师而言,最特殊最重要的就是灵体,因为宇宙间只有人类有灵魂,那是你们独一无二的能量,所谓的直觉、感应、精神、意志、念力还有禅定等等这虚象的法门都属于灵体的范畴,这也是宇宙其他三界唯一无法了解和掌控的能量,同样道理,关于灵性的进阶,神明只能引导,剩下的还是得靠你们自己。”
“那所谓的家族血脉传承,又归属于四体的哪个部分呢?”
“问得好。”
伽德勒对雷漠微微颔首。
一说到这个话题,希罗和麦加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所谓血脉传承,要看你的父母进阶到了哪一个阶段,例如,雷漠的母亲是一位灵性魔法塔罗师,而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探险家,雷图学识渊博,又是考古专家,这样的人,在神界被归为高智体人类,那么雷漠就是高智体人类和高灵性人类的子嗣,在神界,被称之为灵智人类,又比如,景寒的父亲是高阶位的巫医,母亲是高阶位的符咒师,但他们都是智能型巫师而非灵性巫师,所以,景寒就是高智体人类的子嗣,被称之为智体人类。
“至于李度恩……”
伽德勒看了弗洛埃一眼,弗洛埃无所谓地歪了一下脑袋,不介意他实话实说。
“度恩的父祖辈是一位灵性萨满,而你的母亲是一位神明,按理来说,你应该是一个灵神人类,也就是灵性人类和神明所生的子嗣,不过……”
“不过,我母亲在怀我的时候,神能已经封锁,所以我并没有从她那里遗传到神体。”度恩直截了当地接过伽德勒的话解释道。
“这个,很难说,只有等弗洛埃的神能全部被释放出来,才可能知道你是否是那种与生俱来就四体完整的人类,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不过只比他们多了一点急速进阶的机会,因为你终究还是人,必须首先完成灵体的进阶,否则,地母的神能永远只是你体内的一座死火山。”
“而神体,是人类巫师四体维度的最高境界,也是最难修的境界,如果想要和神明对抗,就必须进阶到这个阶段,否则,就是注定的输家。”
“那我们有可能在上山前达到那样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