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印着一张圆满成功的“世界”牌,反面是元素系的阴阳八卦图。占卜师们忙碌地变化着牌阵,琢磨着对手设计的菜单,元素师个个都是收集上乘原料的高手,圆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里面全都是大自然最顶级的产物,再加上五行变换的烹饪技巧,简直是如虎添翼。
度恩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瓶名叫“云顶水雾”的玻璃瓶,打开来闻了闻。
“云顶山初春的雾水,纯度很高,起码有上百种高山植物幼芽的香气,够奢侈,塔罗系这次可花了大本钱了。”
“听说这几年入系的都是些家境不俗的后代。”
雷漠走到一个全身上下都印着莎士比亚塔罗牌人物图案的男生跟前。
“可不可以抽张牌?”
“欢迎欢迎”
雷漠看了度恩一眼,随手抽出一张。
“这位同学,最近运气不错哦,有新工作了吧,老板很有挑战性,可能需要冒点风险才能令他满意哦,不过没关系啦,愚人不受限制,什么问题都能搞定的啦”
“谢谢你的忠告。”
雷漠刚丢下纸牌就被他拦住了去路。
“这位同学,您忘了付费。”
“付什么费?”
“小意思,两百块。”
就这水平,十块钱都不值,度恩斜眼看他,男孩只当他是空气。
“解牌不是光挑好听的说,麻烦你先把理论知识修修好再出来骗人。”
男孩眉头一皱,表情有点晕。
“你们塔罗系的素质越来越差了。”
度恩在雷漠耳边嘟囔了一句。
“萨满系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可不一定。”
李度恩倨傲地抬起下巴,昂首阔步往萨满系走去。
相比之下,萨满和巫医联盟的摊位显得杂乱不堪,萨满的祭坛和巫医的器皿奇形怪状地堆在一起,熏香和药草到处乱飞,年轻的巫医们个个看上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度恩才刚走近,一排瓦罐就炸了底,米饭、煮物洒得满地都是。
“怎么回事?”
一听那咆哮声就知道是萨满系的老巫婆。
邱老太还是老样子,灰白的长发齐肩飘舞,玉米棒子的身材,一年四季戴着她的手工绒线帽子,嗓门异常洪大,她飞快地扭动腰肢,拨开人群,冲进来。
“瓦罐炸了。”
“好好的怎么会炸?啧啧啧,瞧瞧你们这个摊位,都乱成什么了,煮个饭需要那么多祭坛么?”
老巫婆随手抓起桌上的白色粉末,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
“鲸鱼的灵魂粉?”
“我们想做鲸鱼煲仔饭。”
萨满系的小男生唯唯诺诺地答道。
老巫婆二话不说抄起瓦罐盖子咣当一声敲向他的脑袋。
“哺||乳|动物的灵魂粉也是荤料,这位同学,你难道不知道么?”
度恩忍不住插了嘴,老巫婆猛一回头看见度恩的脸,一下子愣住了。
“鲸鱼是哺||乳|动物么?啊——”
那小子又挨了一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活该
“是幻术系的人给你们做的配料吧。”
小男孩委屈地揉揉脑袋,对雷漠点了点头。
度恩走上前去,摸摸开裂的瓦罐灰。
“这是砂土不是黏土,瓦罐跟谁买的?”
“元素系。”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呢?”
老巫婆气得眼冒金星。
“你们萨满系,还是最好骗的。”
雷漠得意地在度恩耳边嘀咕道。
“还有你”
老巫婆尖锐的指甲一下子就戳到了度恩的鼻尖上。
“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捣乱”
“我?我可没有”
度恩刚要解释,角落里堆成山的祭坛和器皿突然就着了火。
“说过多少遍了,熏香和草药不能放在一起”
老巫婆一把抓住度恩肩膀,将他提溜到那帮菜鸟面前。
“呐,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位,是你们的学长,我最得意的门生,想当年,他也是搞怪专业户,但最起码没让我现场抓包,麻烦你们玩点高级的行不行?”
李度恩立刻红了脸,一副现行犯的表情。
“她在说什么呀?”
景寒忍不住偷偷问雷漠。
“有一年圣斋节,李度恩的龙骨蜜汁烤番薯赢了我们系的恋人蛋糕”
“哎呀,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这个也是作弊高手”
雷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巫婆逮了正着。
“当年,这位塔罗系著名的冷面酷哥,在蛋糕里加了幻术系的丘比特奶油都不管用,反倒是你们这位学长的烤番薯让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莫名其妙就坠入了情网,你自己告诉你的学弟,到底在里面掺了什么玩意儿?”
“兔灰。”
“大声点”
“兔子的骨灰。”
“这小子居然在番薯里掺杂了过量的兔灰,这就好比啊,在催|情剂里再添一味药,还好有符咒系的醒目汤,要不然肯定天下大乱,你们说,他是不是个奇才?”
学弟们顿时一阵哄笑,度恩只能扭过头去翻白眼。
“还不灭火?家伙都快烧没啦”
那帮小鬼立即蜂拥而上,就在这时,一股清泉从莲花池里一跃而出,从天而降扑灭了祭坛上的火苗。那一瞬间,雷漠明显感觉到“死亡之舞”在震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动静就消失了。
老巫婆不再去管那帮手忙脚乱的小毛孩,转过身来仔细打量雷漠和李度恩,火辣辣的眼珠瞬间恢复宁静。邱老太是萨满系最年长的老教授,她脸上的笑容一舒展开来,连皱纹都会变得很可爱。
“你们俩怎么突然回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是有点突然。”
“见过爱修觉了么?”
邱老太问雷漠。
“他回来了?”
“早回来了。”
“我们正打算要去见他。”
“他很想念你。”
她温柔地看着雷漠,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惜。
“这女孩是谁?从哪儿来的?”
景寒下意识地躲到度恩的身后。
“哦,交女朋友了。”
老巫婆使劲点李度恩的脑门。
“我才不是他女朋友咧。”
景寒大声回答。
“有必要让全世界都听到么?”
度恩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跟她老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永远都不懂得给人家留点面子。老巫婆趁机端量景寒,突然,将她一把抓到跟前,凑上前去仔仔细细闻了一遍。
“小姑娘,你身上的妖气不俗哦。”
老巫婆的眼珠子在景寒的脸上四处猛转。
“我是,是符咒系,新来的,不归你管”
“难怪,一股子米尔斯廉价香水的味道。”
雷漠掩嘴偷笑,米尔斯是学院出了名爱漂亮的女导师,但是,她永远都不会选香水,被男生们私底下取了个绰号叫“盲嗅女魔头”,就是指那些没有嗅觉的人。
“你们玩你们的,我得到别处去看看,保不齐又得出什么乱子。”
语毕,老巫婆就不见了。
“刚才,伽德勒的牌好像动了。”
穿过风水系摊位的时候,雷漠忍不住悄悄对度恩说。
“真的动了么?什么时候?”
“就刚才,灭火的时候。”
度恩转念细想。
“不像是老巫婆施的法,更不可能是那些菜鸟。”
“那会是谁呢?”
度恩想不出来,雷漠也不知道,也许,是其他系的学生,刚好路过,顺便救了火。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符咒系的摊位上了。今年,符咒系居然和死对头幻术系凑成了一对,这简直是百年不遇的奇观,此刻,度恩的表情变得极其紧张,额头上莫名其妙地沁出两排汗珠。
“他怎么了?”
景寒满腹狐疑地问雷漠,她还从未见过李度恩如此不淡定。
“符咒系是这家伙的死|岤,一靠近这些美女,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乱讲,他每次见到我都很淡定啊。”
说完这句,景寒就先皱起了眉头,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分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符咒系百分之八十都是的女生,用“精美”这样的词来形容符咒系的女生简直是绰绰有余,雷漠一直觉得用“精致”更为准确些,尤其是当她们挥笔画符的时候,那种舞蹈般的肢体语言,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符咒系在圣斋游园会上一直占据着靓汤之王的宝座,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有了幻术系的麒麟炎,这个摊位更显仙气十足,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土陶煲汤锅悬浮在半空中,符咒系的女生们优雅地舞动在麟炎和汤锅之间,她们身穿淡紫色的薄衣纱裙,手持画笔,在土陶锅上飞快地描绘着各种神秘的图案。
“他们怎么就凑到一块儿去了呢?”
度恩被眼前的美景唬得一愣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符咒系和幻术系为什么是死对头?”
景寒好奇地在摊位上转来转去,感觉特别自豪。
“幻术系最擅长的是配制能够产生幻觉的调料和卤汁包,每年圣斋节,就属他们摊位的生意最好,但是资源有限,做不出一件像样的成品,后来,他们想出法子做卤味,年年都想赢过符咒系,年年都失败,如今化敌为友,双剑合璧,总算是想通了。”
就在这时,悬浮在麒麟火最中间的那只大陶锅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忽然失去平衡,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滚烫的汤水火山爆发似地往外溅。
“糟糕,这锅汤要爆了。”
女生们尖叫着往外跑。
雷漠刚想去抓景寒的手,忽然,发现她不见了。
“景寒你干什么”
度恩大喊一声,雷漠抬头望去,只见景寒一个人冲向了那只大陶锅。
符咒阵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为了避免烫伤,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外围驱散,就剩下景寒一个人站在里面,突然间,她抽出了画笔,胡乱沾了一些颜料,在快要爆炸的大陶锅上飞快地画了几笔,大陶锅一瞬之间,就稳定了下来。
大家这才缓过一口气。
景寒画过的那只大陶锅冒泡的蒸汽上方,出现了一个菱形的符咒图案。
“托塔曼陀罗,前几天米尔斯刚教过,怎么样,还可以吧?”
“真不赖啊。”
雷漠和度恩频频点头,就在这时,忽然间,四周所有的陶锅都开始摇晃了。
“加符加符”
美女们瞬间乱成了一团。
“让开”
景寒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几乎立刻就被吵闹的人群给淹没了。
“让开啊”
又喊了一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景寒立刻扭转头去。
第十四章 秘 密(上)
牌又动了,这一次,千真万确。
景寒回头看时,那女孩已经不见了,而符咒摊位上的高汤全部安然无恙。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躇有的人都不知道在那混乱的数秒钟内发生了什么,眼下,陶锅依旧噗噗冒烟炖煮着,就好像那场小小的“地震”从未曾发生过。
“还是刚才那个人。”
雷漠很确定地对度恩和景寒说道。
“一眨眼的功夫,牌就不动了。”
“我想我应该看见她了,是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连衣裙,一晃而过。”
“她肯定在这个学校里,我们再找找,一定能找到她。”
度恩的话有道理,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先去看看爱修觉。
“景寒,你不要去上课么?”
“那我先走了,稍后再联络。”
“好。”
三个人就此分了手。
雷漠再次踏上这条长长的台阶时,心情很不一样。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爱修觉是在母亲刚去世那年,父亲整日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觉得自己暂时无法照顾他,便把他带到奇莲,交给了爱修觉。
关于爱修觉的传说有很多,听说他是奇莲神秘学院的创始人之一,一个隐姓埋名的老富翁,或者,慈善家。每年的新生开学典礼上,他总会对预言系的学生说,如果有谁能猜到他的年龄,谁就会是下一个爱修觉。于是,预测爱修觉的年龄,变成了所有预言类学生乐此不疲的功课,至今,还没有一个学生能准确地预测出来。
爱修觉到底是何许人?从哪里来?这谁也不知道。
虽然他从很早起就开始担任院长,但是,迄今为止都没有载入奇莲的导师名册,让人感觉很神秘。
穿过长廊时,“死亡之舞”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雷漠不禁止步。
一张牌从他的衬衣口袋里探出一只角。
度恩不可思议地瞥了雷漠一眼。塔罗星牌,悬浮在雷漠和度恩眼前,牌面正对着前方,朝着笔直的方向一路飘去,直到门前才停下来。“死亡之舞”悬在半空,一动不动,雷漠抬起右手,翻开掌心,牌面安静地落回到手上。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了。
那已经不再是当夜,他们伤痕累累投奔而来时的那个房间。
此刻,夏日的微风正吹拂着隔窗的落地软纱,壁炉的柴堆变成了一大桶冰块,缓慢地冒着白色的气体。雷漠和度恩脱下鞋子,赤脚走了进去,老旧的木头地板又凉又滑,舒服极了,他们同时闻到一股柔软的皮香,当日景寒睡过的沙发不见了,换成了藤编躺椅,躺椅的对面放着一套崭新的羊皮沙发,那香味召唤着午觉的瞌睡虫,让人眼皮直往下掉,然后,他们便看见了那位正在闭目养神、盘腿冥想的老人,他宽额,高鼻,深眼,颧骨略微有点大,目光剔透,灰须白眉,身型硬朗,看不出丝毫衰老的痕迹,岁月和年轮在他的身上宛如一缕随手即拂的尘埃。
“雷漠,是你么?”
爱修觉慢慢睁开双眼,站起身,慈祥地对他们绽开笑容。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顷刻间涌入雷漠的体内,让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已经永别的人。
“嗯,长高了,都长高了啊。”
爱修觉仔仔细细地打量雷漠和度恩。
“雷图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过来,孩子,我们坐下谈。”
他张开双臂,揽过他们俩的肩膀。
“我们来找过您,可是,您不在这儿。”
“是的,学校出了点事,我和几位导师需要去处理,其实,你们走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
“蒙河已经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我了,关于那个孩子的死因,我们也在调查。雷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枚银币?”
雷漠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币交给爱修觉。
爱修觉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看了看,神色却显得忧心忡忡。
“那几天,我总觉得学校里也很不安全。”
“你的直觉,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啊。”
雷漠听不出他言语中对于直觉的认可,是对他而言,还是在暗指那些潜藏在深处的危机。
“果然是荷修的信使之币……”
“您也知道荷修?那么您一定也认识伽德勒了?”
“老朋友了,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爱修觉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到最初的安宁,让雷漠无法揣度。
“你们在索马岛上遇见了伽德勒,这么说,雷图果然是找到人神边界的虫洞了……”
“原来您一直知道他在寻找人神边界。”
“你父亲要我为他保守这个秘密,我必须信守承诺。”
“他本来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知道。”
“雷图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你并不怪他,是么?”
“事已如此,更何况,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爱修觉沉默片刻,目光一直游走于度恩与雷漠之间,他觉察到这两个孩子身上的变化。
“雷漠,你真的长大了,我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他很认真地对他说道。
“短短几日,经历这样的磨难和生离死别,我必须让自己快点长大,好跟上父亲的脚步。”
爱修觉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眺望着楼下,广场上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沉默了很久。
“但你是你,而不是你的父亲,他生前所停留的地方,并不一定是你必须追随的,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我知道成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意味着责任。”
雷漠恍然意识到这句话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爱修觉只是充满怜爱地看着他,似乎,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他耐心地等待他们出现,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孩子去冒这样的风险,可是,你又从来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我难以取舍。”
事实上,爱修觉此刻的心情并非他们所见到的那样平静。
“但是,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