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是直唤他的名字，若从长辈的角度来说。自然是乱了礼仪的；可后面投机取巧改唤他在翰林院的尊称，却并没什么错。
让准备好好给她上一课的苏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苏念语看着父亲的吃鳖样，忍不住扯出了一抹淡笑，瞅瞅汪旋，又瞅瞅父亲。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局外人。
苏然咳了咳，勉强憋出了一丝笑意道：“汪小丫头，好些日子不见，你似乎长高了些。今日是来找语姐儿说话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正好我还有事，你们倒是慢聊，若晚了留在这里用膳也成。”
苏然说着，便准备撤退。汪旋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人，当下就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俏生生道：“苏学士为何躲着我？”
苏然脸红。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我并没有躲你，不过是公务繁忙，没时间罢了。”
汪旋亮着双眸又问：“那眼下见了我，为何您又要跑？”
苏然抬头望天，“自是因为有事。”
苏念语似乎是听到了汪旋磨牙的声音，却又听得她笑道：“正好我无聊得紧。便跟着苏学士去长长见识。”
苏然自是不允，一口回绝。“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不去也行，那就有劳苏学士带着我转一圈。好熟悉熟悉苏府。”
“胡闹，我一个大男人如何陪着你？”
“那我便要跟着你去凑热闹。”
“……”
苏念语默默立在一旁，看着平日里沉稳的父亲和汪旋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争得如同十来岁的小少年一般。
到最后，大抵是苏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就在边上看着，终于回复了往日里的那副清贵沉稳的模样，故意不去和汪旋对视。
索性就转了个身面对着苏念语，苏念语这才看清了父亲脸上布着的两团红晕，也不知是被汪旋气出来的，还是被他自己给气的。
他缓了缓，一本正经地对默默立在一旁的女儿道：“语姐儿，这丫头就交给你了，我要去你祖母那边一趟。”
也不等苏念语回话，更是不看汪旋一眼，提步就走。
汪旋自是想追上去，却被苏念语抓了住，“汪旋，我爹爹没骗你，祖母确实寻了他去商议事情。”
汪旋这才作罢，却还是不甘地跺了跺脚，“你爹爹真是越来越滑头了，以往说不过我两句就会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如今却是能坚持和我多争好几句了。”
苏念语含笑不语。
只要一想起方才那样的场景，总是忍不住要把唇角弯一弯。
又听了汪旋的好一顿抱怨，这才听她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来：“念语，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彼时，苏念语正无聊地拿了朵花往汪旋的发髻里插放，汪旋并不情愿，又恐她拉乱了自己的发髻，只得由着她摆弄。
闻此一言，苏念语嗯了一声道：“有事你便直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汪旋等苏念语折腾完了，这才正着脸色把她拉到一旁坐下，道：“还记得许令辰许监察御史吗？”
苏念语手中的团扇顿了顿，“潘静若的未婚夫君？”
汪旋点了点头，“正是。”
苏念语眉一凝，话说，这别人家的未婚夫君又关她什么事了？
汪旋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道：“你也知道静若跟我关系不错，这两日，更是往我家跑得勤，我见她愁眉不展的，似有心事，便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事不顺心。她一开始并不说，最后才告诉我是和许令辰有关，说他自那次在我家参加完宴会之后，和她相处时总是无故发呆。这是以往都不曾发生过的。”
苏念语细细听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便又拿一双眸子静静看着她。
却见汪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显得幽深了不少，又见她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想直接说明白。又恐边上出了有心人，把话都听了去，便小心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贴近她的耳边小声道：“难不成你真的什么都没想到？”
苏念语默了默，才回应她：“……你是想说许监察御史是因为我？”
苏念语不由想到了她和许令辰的初次见面，严格上说。应该算是第二次。那日在汪府里，许令辰确实对自己有些比较异常的反应，她也是到最后才了解他会如此对她的缘由，想来，汪旋定是因为许令辰对她的不一样而联想到了其他。以为他对她有别的心思。
这误会还真不小。
这厢，汪旋似是又想了许久，才语气有些沉重道：“念语，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我自是也希望你能觅得一位好夫君，可是许令辰和静若是有婚约在身的，你若是对他……”
汪旋这是在劝她别去动不该动的心思，苏念语原本是想直接反驳。可又难得见上汪旋如此正经庄重的小大人模样，便噙着笑容一本正经地听着她嗉嗉叨叨地往下讲。
汪旋话说到一半，见着苏念语这副好似看戏的表情。不由瞪了瞪眼：“我是在与你说真的，你若是和他真有什么纠缠，不如就此止步。京城脚下的翩翩公子遍地都是，总有能入你的眼……”
苏念语见汪旋越发的严肃，连带着说的话越发不靠谱，她忙止了她后头的话。清脆道：“我和许家公子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他之前在汪府里头的异常表现。我也可以一一讲予你听……”
苏念语便把和许令辰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并都说了，其中自然是把二人不小心抓到一处的手给跳了过去。
总归是涉及到女子闺誉的事情……更何况眼前的这位俏丽少女就是为了“劝开”他们。总不能让她又跳起脚来。
……主要是她这个性子，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看热闹的心思居多。
汪旋听得她这么一解释，面上的严肃做派顷刻间没了影，也是未料到自己的好友居然和许令辰会有这么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经历，不由也跟着笑弯了眼。
大抵是觉得太过惊奇，又太过好笑，她兴致勃勃地追问自认为有趣的地方：“你是说许家公子被你的随从打了一顿？”
歪了外头，又问：“并且你当初还没认出他来？甚至还把他当成小偷来着？噗……”
苏念语摇动着的扇子顿了顿，不由小声提醒道：“我那会着实是没看出是他来，并不是故意的。”
汪旋却觉得许令辰与她之间的这些曲曲绕绕十分好玩，神采飞扬地又取笑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嘴，做了下总结：“如此说来，你与许家公子之间倒是个误会，既然和你无半点关系，我就无须担忧了。我只是和静若熟，和他并无交情，不过是担心把你牵扯了进去才和你多说了几句罢了……”
苏念语轻轻嗯了一声，也知道汪旋是为她好，看着她没心没肺地说了这番话，顿时也跟着笑将了起来。
汪旋话锋一转，却又提起了另一桩事：“……那日之后的第二日，有人上门来探了宴会上发生的事。”
苏念语并没把汪旋说的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的哪户大家子想要了解一番罢了，便等着汪旋继续说下去。
却见汪旋收了那笑嘻嘻的模样，眸中多了几分深思，“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派了人上门来问的这些，不如你猜看看？”
苏念语一向对猜谜之类的不感兴趣，直接摇了头。
汪旋顿觉无趣，可想到那人的尊贵，眸中又染了几许奇光，都懒得再卖关子了：“是灵威侯家的凌世子爷！”
苏念语手中的动作一顿，又听得汪旋道：“……而且，打听的是关于苏二姑娘的，也就是你的二妹妹。”(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不屑假装
提起凌世子爷，苏念语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
甭说他那副出色的容貌，就冲着他拿着她的帕子不还，她也能把他记上很久；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过，身份又不及他……她早想法子让他吃了苦头了。
如今，却是听汪旋说，他派人上汪府跟她打听二庶妹的事。
她不由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说起那日，也谈不上什么初见，若不是后面听说了灵威侯带着世子爷正好在府上，她也不能确定假山之后的那人便是被传呼其神的世子爷凌舒白。
又想起二庶妹那会以去找先生禀明情况为由留了下来，苏念语虽没点破，却也知道她的二庶妹是冲着假山之后的那人去的。
只是那时，二庶妹很快回了她的沁竹居，她私以为二庶妹和凌世子爷之间并没有多的交谈，如今，听得凌世子爷还关注二庶妹的事情……
莫非，两个人在那时就看对了眼？
苏念语想到这里，不由勾出了一道笑痕……这凌世子爷原来也是个眼神不好的。
汪旋坐在石椅上，掌着团扇也不住地叹气：“……莫非世子爷原本就看中了你的二妹妹？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打听了关于她出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问得极为详细的。啧啧，京城底下的大家闺秀那么多，他偏偏就选了个最差的；再者，你一个苏府嫡女，不管是从身份容貌还是言行举止，都是你那个二妹妹无法比拟的……”
汪旋长吁短叹，好似十分可惜。
苏念语在边上抿着唇笑。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到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汪旋念叨了好一会，便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二人说着闺阁话，时不时还会笑着闹着。
二人虽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可这次汪旋来苏府，除却和苏念语说说事儿，便是念着苏然，对于这点，苏念语最是清楚不过。
想着父亲去了宁容院也有好一会，真要商量事儿估计也是差不多了。便在汪旋的暗示下，带着她去了父亲回院的必经之路……等他。
二人立在木芙蓉边上没多久，她们等的人便从远处小道上走了过来。
相较之下，父亲的面色比起方才好了许多，唇边隐隐还带了一丝的笑意。步履更是轻快了不少。
想来，和祖母商量后的结果是个好的。
汪旋见苏然走了过来，倒不像之前那般喊住他，反而往枝繁叶茂的木芙蓉靠了靠，似乎是想借此遮掩住自己的大半个身子。
苏念语见汪旋这下意识的动作，心里当下了然。大抵是见她的父亲难得心情不错，又忆起方才见到她就要绕道走，怕自己把人又给吓跑了。
如此想着。那抹伟岸的身影已经穿过高高低低的枝叶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而来，苏念语顿了顿，噙着笑容便迎了上去。
“爹爹安好。”
苏然显然是没料到在这里能遇到自家女儿。他笑了笑：“语姐儿怎么在这里？”似又想起了什么，四下望了望，道：“汪小丫头呢？”
没找着那个俏生生的身影，意味着自己不会又被缠住，苏然面上松了松，笑道：“看来那小丫头回府……”
话音还没落下。一张笑盈盈的俏脸从那满目青翠的木芙蓉树下晃悠了出来，“想不到苏学士如此关心我。”
苏然哪曾料到汪旋会躲在那木芙蓉树下？净白的脸再次涨红。他轻咳了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试图拿出长辈的姿态压压她：“汪小丫头，我与你父亲同辈，按理说，你应该唤我一声叔叔。”
汪旋眨着眼睛轻脆脆道：“我从来就没把苏学士您当叔叔看待过。”
“……”
得，汪旋掩藏在心底深处的坏心眼又再次爆发了。
苏念语望着跟前笑嘻嘻调戏良家男子的汪旋，又看了看憋红了一张脸，瞪着一双眼睛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的父亲，决定要为他解围。
她先是拉了汪旋一把，示意她要收敛些；一边则是站在了二人之间隔开大眼瞪小眼的一双人，好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父亲缓一缓。
“爹爹，乔御医看过了二妹妹的情况之后，可有法子治好她？”
对于这点，苏念语自是关切的，毕竟刘姨娘和二庶妹是她的死对头，她们不如意不得意，她就心情好；又觉得从父亲之前那喜悠悠的神色中便能看出结果来——怎么说来的都是宫里的御医，医术自是十分了得，补好二妹妹的门面估计问题不大。
她如此一问，不过是想再确定一番，顺便在父亲跟前体现她对二庶妹的“关怀”罢了。
苏念语这话题转得好，苏然原本还不算好的脸色一下子明朗了许多，他噙着笑意道：“晴姐儿的情况自是不容乐观的，好在乔御医医术高明，以前也遇到过把牙碰掉的一些权贵，倒是有应对的经验，晴姐儿算是碰到贵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然停顿了下来，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烦心事，面上好容易露出的一丝笑意没了影，两道剑眉也蹙了起来。
一副迟疑不语的模样。
苏念语便知道父亲还有一截话未说，便作欢喜的样子笑道：“如此一来，二妹妹的事情爹爹和祖母就不用再担心了，倒是件大好事，爹爹又为何愁眉苦脸的？”
苏然看了她一眼，这才蹙眉叹了声，缓声道：“方才你祖母找我过去，是商量你二妹妹与太仆寺卿家的公子之间的事情要如何解决……你祖母的意思是想让晴姐儿嫁到太仆家去，我却以为那个司徒楠不是个能托付终生的良人。”
苏念语垂了垂眸，并没说话，心中却是不认可的。
甭说司徒楠是不是良人，他的父亲却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官位比她的爹爹还要高，若是太仆寺卿家因着之前的闲言碎语而上门来给二庶妹提了亲，也算是给了苏府一个交代，同时也堵了众悠悠之口，自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她这个平日里重礼仪的父亲，率先考虑的却是对方是否正直是否沉稳是否会疼人，想来，父亲也是听说了司徒楠的风流成性，故担心她的二庶妹若是嫁去太仆家会过得不好。
……苏念语却觉得，她那个外冷内热的父亲想多了。
即便二庶妹如今的下场有她的“功劳”所在，可若她不上钩，她自也是设计不了她，现在的后果，不过是二庶妹咎由自取。
苏念语不吭声，不代表汪旋便也乖乖地只是听听而已，她眉眼弯弯，显然对她所听到的事实很是满意；在看到苏然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之后，也知道自己别拿话去忤逆他，省得讨不了好。
可她的苏学士口中所说的那些话，她委实听着不大喜欢，总觉得自己要说上两句才好，便笑眯眯道：“我倒觉得老夫人的主意不错，如今苏二姑娘及司徒楠密会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让苏二姑娘嫁过去，她以后又能嫁给谁？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个庶女，人家一个太仆家的嫡子愿意抬了她当姨娘，说起来还是她高攀了的。”
顿了顿，又睁眼说瞎话道：“那会在宴会上之时，我倒见二人有说有笑的，似十分融洽，或许，苏学士看不上他，苏二姑娘却是喜欢他的。如此一来，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嫁过去了也不失为成|人之美。”
苏然听完了这些话，深邃着眸子道：“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汪旋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
苏然抿了抿唇，眉头皱得越发深，“晴姐儿倒是让我很是失望。”
语罢，也便没有了方才那欢喜的模样，蹙着眉头走了。
“真是个死脑筋的。”汪旋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跺了跺脚，转过头来与苏念语道：“我跟过去看看，正好利用这时机和你爹爹拉近些距离。”
耳边还有着汪旋的大胆言语，这厢，俏丽的少女已然提了罗裙的一角，姿态优雅地跟上了前方男子的步伐。
苏念语早已习惯了汪旋围着父亲转的模样，便只是笑着看着渐渐远去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父亲一向不喜有人插嘴自家的事，他却是不忌讳地在汪旋跟前说了二庶妹的事，又由着汪旋说了那么一番话，至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父亲到底是不把她当外人的。
……不过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想着汪旋此刻就和父亲同在一处，父亲定会照顾她，等到她要回府的时候自然会自己找到她的院子来，索性也就不管汪旋如何了，自己慢慢踱着步回了玉兰苑。
方走到半路，听得元香低声道：“姑娘，刘姨娘就在前方。”
苏念语走得慢，心思也都在别的地方，被元香这么一提醒，她才抬了头往前方看，正好见到了一脸阴沉的刘姨娘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刘姨娘心情不佳，并没有注意路况，等她发现跟前立着一名少女时，面上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