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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256部分阅读

    手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双方的羽箭密集到了在半空中相撞的地步。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地上,城墙上,木楼上都铺满了一层白羽。羽箭打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其中还夹杂着士兵们中箭倒地的哀嚎。

    进攻一个时辰之后,叛军在万春宫修德门外就损失了千余人马。在靠近万春宫的巷子里都是被救下来的伤兵,各家各户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伤兵们哀嚎的声音。

    一个叛军别将顶着巨盾亲自冲了上去,指挥攻城的王咆立刻下令弓箭手攒射。羽箭密集的如同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道铁拳,猛然轰击在了城墙上面。禁军士兵被压制的抬不起来头,借着这个机会递补上去的士兵快速的更换滚木推着冲城锤靠近了城门。

    “不能让冲城锤靠过来!”

    城墙上的窦从善大声喊了一句,劈手夺过来一张硬弓朝着那个叛军别将射了出去。羽箭极准,却没能破开厚重的巨盾。

    “所有重甲!”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断喝在守军身后响起。

    窦从善回头看去,只见身穿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阔步走上了城头。

    “所有重甲步兵,全都在城门洞里集结。一旦城门被破开立刻顶出去,窦从善……你带人将宫里内库的粮草都搬来,城门若是被撞破,重甲杀出去之后便用粮食袋子将城门堵住!弓箭手分五百人到城下集结,接应重甲撤回!”

    “万岁!”

    “万岁!”

    “万岁!”

    守城的禁军看见窦建德亲自登上城墙,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城下占尽优势的叛军一看到那身穿金甲的身影,气势立刻就一顿!

    “朕倒是要看看,几个跳梁小丑凭什么来夺朕之江山!”

    窦建德大步走到城墙边,看着城墙下面围着的叛军。虽然他已经许久不曾亲自上阵,但一代大豪的威势骤然间又爆发了出来。

    “王伏宝!”

    窦建德高声喊道:“你是来杀朕的么!”

    ……

    ……

    当窦建德出现在城头的时候,纷乱嘈杂的场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双方的弓箭手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放箭,而推动冲城锤缓缓向前的士兵们也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身穿金甲的老者身上。

    窦建德已经五十岁了,不再年轻。

    但他十几年杀伐的锐意还在,眼神中依然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普通百姓士兵对于皇帝本就有着一种天生的惧意,此时看到皇帝亲自上城,叛军的心里立刻就打起了鼓,甚至有人萌生退意。

    “王伏宝,你刚才使人喊出清君侧的口号。那朕来问你,你要清的是谁,是君侧,还是君!”

    这一声断喝如惊雷入耳,城下的叛军士兵们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城墙上的禁军士兵却士气大振,纷纷以横刀敲打胸甲发出一阵一阵极有节奏的战歌。

    窦建德扬起手臂缓缓下压,禁军士兵随即停止动作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陛下!”

    王伏宝催马向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窦建德朗声道:“大夏这几年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当初陛下威震河北,哪个敢敌?可如今呢!大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外敌侵入,距离都城不足千里。是外敌太强吗!”

    “不是!”

    王伏宝抬起手指着窦建德说道:“是你太昏庸!这些年,助你夺了天下的忠臣良将一个个被你逼死,以至于现在军中找不出一个领兵的将才!若是殷秋石赞等人皆在,何至于被外敌欺辱?!陛下……你不反省自问,却依然宠信j佞之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国……”

    窦建德抬手指天:“国是朕的国,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人有不臣之心,难道朕还要引颈待屠不成?王伏宝,朕知道你早有反心……只是朕念及你十几年功劳,所以不忍伤你。便是你那假子指证你有谋逆之实,朕也没有下旨将你诛杀而是命人将你带回都城辩解。想不到,你竟然敢带兵造反!”

    “陛下!”

    王伏宝冷哼一声道:“你已经老糊涂了……你只顾着贪恋自己的权威,你的眼睛里除了那张龙椅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你且问问城上城下的士兵,他们哪个心里没有怨气!”

    “告诉我!”

    王伏宝手指窦建德大声发问:“你们想要什么!”

    “除昏君,强国体!驱逐外寇,诛杀j佞!”

    王伏宝手下的亲兵们率先喊了出来,渐渐的,城下的叛军也将对皇帝的恐惧抛到了脑后。杀昏君的呼喊声如浪潮一般翻腾起来,震得城墙上的屋瓦似乎都在瑟瑟发抖。窦建德这些年在军中杀了太多的有功之臣,士兵将校,哪个心里没有怨气?

    这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窦建德的脸色随即变得格外难看。

    “叛徒,都是叛徒!”

    窦建德的脸色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他猛的将腰畔的横刀抽出来指向王伏宝:“谁若能诛杀刺谋逆之贼,朕便封其为国公,食邑五千户!”

    王伏宝一声冷笑道:“既然已经到了此时,也不需再遮掩什么……儿郎们!谁若第一个冲进万春宫,封大将军,赏千金!谁若是生擒那昏君,我愿与他结拜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杀!”

    王咆趁势大喊了一声,叛军的弓箭手随着一声令下纷纷将羽箭送了出去。城墙上的禁军士兵连忙将窦建德护住,不少禁军士兵被羽箭射翻从城墙上跌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婀娜的身影快速的跑上了城墙,不顾众人阻拦冲到城楼前面,满脸泪痕的她看着城下王伏宝撕心裂肺的喊道:“王伏宝!难道你连我也要杀么!”

    ……

    ……

    “红线……”

    当王伏宝看到城墙上那婀娜的身影,表情忍不住僵硬下来。他看着那张熟悉的俏脸,心里就好像突然被插进一柄刀子一样的疼。

    “你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大喊,语气急迫。见身侧的弓箭手还有人放箭,王伏宝从马背上直接跃起来雄鹰一般落下,一脚将那弓箭手踏翻在地。那士兵也不知道被踏碎了几根肋骨,噗的喷出一口血一命呜呼。

    “都住手!”

    他厉声下令道。

    “我不下去!”

    一身红色长裙勾勒出动人身材的窦红线满脸都是泪痕,她站在城墙边上看着王伏宝凄婉说道:“你若退兵,我便下去!王伏宝……我大哥就算错了太多,他也是我的哥哥,也是一国之君!就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再打了!”

    “父亲!”

    王咆连忙冲到王伏宝身前劝道:“父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收手啊。一旦收手,功亏一篑,你我父子二人,只怕也只有身首异处这下场!”

    王伏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里都是痛苦。他没理会王咆,而是看着城墙上的窦红线哀求道:“红线,你下去好不好?我保证不杀他,我保证!只要你我能在一起,便是他还做大夏的皇帝我也不会反对,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窦建德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他现在才后悔,若是早日答应了窦红线和王伏宝的婚事,只怕就没有今日这危局了……可是已经到了现在,哪里还能回得去?

    “你带兵退出城去!我独自出城去寻你好不好!”

    窦红线凄婉呼喊道:“我答应跟你走,求求你退兵吧!”

    噗!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而来,精准的钻进了窦红线饱满的胸脯里。羽箭去势极快,竟是没有人看清。这一箭来的突兀之际,射穿了窦红线的心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窦红线身子猛的颤了一下,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上那还在颤抖着的羽箭。她的身子晃动着,眼神逐渐回到城下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身上。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最后一次触摸到那张满是胡须的脸。

    可是手臂才抬起来,就又颓然的垂了下去。

    那红色的身影从城墙上跌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土。

    “啊!”

    王伏宝眼睛赤红着发出一声惊天的咆哮,如一头被激怒了的恶狼。

    城下人群中,裴矩悄悄挪动了下身子,挡住了自己身后的亲随裴勇……裴勇将硬弓丢在地上,快速的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迹。

    第801章 极好的归宿

    那一袭红衣的女子恰好跌落在冲城锤前面,脑袋撞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嘭的一声,脑壳立刻便塌下去一块。红的,白的一股脑涌出来,哪里还分辨的出生前的容貌?

    王伏宝啊的一声怒吼,须发皆张。

    他想冲过去将那红衣女子的尸首抢回来,可见窦红线身死,城墙上的窦建德悲怒交加,下令弓箭手乱箭射下来,王伏宝被亲兵们拦住根本就冲不过去。盾牌手一拥而上将王伏宝护住,羽箭噼噼啪啪的砸在盾牌上就如同落下一阵暴雨一般。

    王咆下令亲兵护着王伏宝退到阵后去,他亲自擂鼓指挥士兵们继续攻城。随着战鼓声响起,停下来的冲城锤再次缓缓启动。

    “不要伤了她的尸首!”

    王伏宝在人群中大声嘶喊,嗓音沙哑的厉害。

    裴矩挤到王咆身边,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再顾忌大将军,怎么能因为一具尸体而让冲城锤停下来?此时已经城破在即,若是再延误难保不会出什么差池。城中十万人马被陈政和夏侯不让压着暂时不能动弹,可他们两个未见得就能控制的住!万一有忠于窦建德的人鼓动士兵,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裴大人说的是。”

    王咆回身看了挣扎的王伏宝一眼道:“可父亲的心意我也不好违背……尤其是此时,说出去,总是显得太过不孝。日后我还要以忠孝面貌示人,怎么能自己毁了自己声誉?”

    “非常时期,自然非常行事。”

    裴矩肃然道:“若是今日大事得成,还需要顾忌什么?”

    王咆脸色一变,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该如何做,今日我父子进城裴大人当居首功。日后我王咆,绝不会忘了裴大人今日的功劳。”

    “臣多谢少将军。”

    通通通!

    王咆笑了笑,随即奋力擂动战鼓。随着战鼓和呐喊声再次响起,在盾阵护卫下,二百多名力士推着冲城锤继续向前。因为距离城墙已经太近,床子弩无法再进行打击。禁军的弓箭手探出身子往下放箭,却奈何不了厚重的巨盾。因为羽箭太过于密集,就连冲城锤的撞木上都扎满了白羽。

    铺在冲城锤前面的滚木也已经用尽,冲城锤从滚木上滑下来轰然停住。一股血水从冲城锤底座下面涌了出来,那一具尸体竟是被压成了肉泥。在冲城锤下面,露出一角红衣。数千斤沉重的冲城锤下,红颜成了碎尸。

    “我要杀了你们!”

    王伏宝奋力的挣扎着,却被亲兵校尉王群路等人抱住哪里能冲的出去。几十个亲兵将他团团护住,就连身上的刀子都被夺了去。

    “王群路!”

    王咆回身大声吩咐道:“护好大将军,若是今日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今日我就屠了你们!待攻进万春宫之后,我自会在父亲面前请罪!”

    “大将军……冷静啊。”

    王群路抱着王伏宝,拼命的将他向后拖拽。

    “咆儿!不要伤了她的尸骨啊。”

    王伏宝一边哀嚎一边痛哭,此时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乱世枭雄的风范。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下颌往下淌,他此时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将军,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的苦命男人。

    “大将军心力交瘁,不易再指挥大军!”

    裴矩转身道:“把令旗给少将军!”

    王群路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出一点差池,立刻从王伏宝手里将令旗抢了过来。有亲兵接过令旗快步跑过来交给王咆,王咆将号令三军的旗子抓在手里,立刻往城墙上一指:“暴君不仁,祸乱天下,诛杀此贼,拥立大将军为帝!”

    “撞!”

    推动冲城锤的几百名士兵整齐的发出一声呐喊,随即奋力的将巨木上捆着的绳子拽了起来。上百人拽着绳子向后退,那巨木渐渐被拉高。随着指挥的别将一声令下,众人一同松手,巨大的撞木荡了回去狠狠的撞在了万春宫的城门上。

    轰的一声,城墙上的尘土都被震落了下来。

    宫门厚重,里面横陈的挡木又极粗大坚固。如此沉重的冲城锤一撞之下,城门只是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呻吟却并没有被破开。城门洞里的禁军士兵被撞得向后退了出去,很快就发一声喊又冲回来,用自己的肩膀死死的扛住城门。

    “撞!”

    又是一声呐喊。

    巨木再次被拉起来,然后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城墙上的禁军弓箭手疯了一样往下放箭,拉冲城锤绳索的叛军士兵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可破城在即,此时叛军都已经陷入了疯癫。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立刻就有人冲过去填补同袍丢下的空当。

    连续五次撞击之后,城门终于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后垮塌了下来。城门洞里的禁军士兵被震的向后飞了出去,很多人的五官都被震的流出了血。

    “杀!”

    王咆以令旗一指城门高喊道:“第一个进城者,封大将军,赏千金!”

    随着城门被破开,叛军如潮水一样涌了过去。

    ……

    ……

    城门洞就算再宽阔,也不过能容纳十来个人并排而行罢了。而城门虽然破开,可此时却有数百名重甲禁军把城门洞堵的严严实实。最前面的两排重甲禁军手持巨盾将城门封住,后面的重甲士兵则将步槊整齐的对着城外。

    外面的叛军士兵将冲城锤推开,决堤的洪水一样往城门洞里灌。当洪流和重甲组成的堤坝撞上之后,立刻就激荡起来一阵血浪。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重甲堵死城门,叛军士兵想要挤进去又怎么可能是容易的事。

    重甲禁军躲在巨盾后面,顺着刻意留出来的缝隙疯了一样用步槊往外猛刺,根本就不需要瞄准敌人,每一刺都会戳穿一个身体。叛军士兵们冲到近处之后,用肩膀狠狠的撞击着巨盾,硬生生靠着血肉之躯将前两排盾阵挤压的逐渐变形。

    “往外顶!”

    窦从善亲自从城墙上下来指挥重甲禁军,见前面的盾阵有些崩溃的迹象,窦从善发一声喊,大声催促重甲禁军往外面压。数百名重甲如同一整块山石一般,整齐的向外挤,很快就把冲进城门洞里的叛军又挤了出去。

    丢下了上百具尸体,叛军却依然没能冲进宫门半步。

    重甲步兵身上的甲胄太过于厚重,即便是锋利的横刀斩在上面也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近身交战,又是在这么狭窄的地方里,轻甲步兵的人数就算再多,也极难将重甲步兵推开。若这样用人命填下去,就算填到天黑也未见得能将城门杀穿。

    眼看着手下士兵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王咆眸子你的怒意越来越盛。

    “砍一些腿粗的树,给我撞进去!”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

    一旁的士兵连忙跑出去,寻了路边大腿粗细的树木用横刀噼噼啪啪的砍了起来。横刀砍树并不趁手,但胜在人多。不多时,就砍倒了四五棵树木。士兵们用横刀将枝杈砍去,十几个人抬起一根,朝着城门洞里拥堵着的重甲禁军撞了过去。

    重甲禁军堵在城门洞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四五根大腿根粗细的撞木冲向自己却躲无可躲。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手持巨盾的士兵,他们身后就是挤得严严实实的同伴,就算是想退都没有地方退!

    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那些持盾的重甲士兵就被撞翻在地。后面的士兵也受到波及,站立不稳的重甲禁军一排一排的跌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的甲胄太过于沉重,跌倒之后再想站起来都很艰难。

    而城外的叛军,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站起来的机会?

    几十名抬着撞木的叛军士兵往前冲,大批的长矛手跟在他们身后往前挤。倒在地上的重甲根本就站不起来,或是被乱七八糟的长矛戳死,或是被叛军有意识的踩死。他们身上的重甲可挡刀箭,却挡不住践踏。

    很快,在厚重的铁甲里面血水就如溪流一样渗透了出来。

    城门洞里的重甲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