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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227部分阅读

    在远处的胜屠小花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胜屠”

    李闲顿住叫住站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在叶大家醒过来之前,你先代理军稽卫大档头的职务。告诉谍子们……让他们不要担心。”

    “喏!”

    胜屠小花用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翻腾起一片波澜。

    ……

    ……

    前后被请到含元殿门前的朝臣一共二十六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李渊朝的旧臣。当然,之所以他们还活着不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中立派,后来逐渐倒向了李闲这边,没有在暗地里做过什么针对燕王的事。军稽处今日杀人不看地位,只看谁心怀叵测。连尚书左仆射萧瑀都被斩了,还有谁是军稽卫们不敢杀的?

    这些人自中午时候便在含元殿门前站着,一直到天黑燕王也没有出现。累,饿,还有担忧恐惧,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年轻的。站了这大半日下来,腰也酸了,腿也酸了,可没有一个人说一个字的怨言。

    虽然他们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可那四百一十六颗人头还整整齐齐的在含元殿门口摆着。一排一排,有的闭着眼,有的则依然还在怒目而视。这些人头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让每一个人都不敢直视。

    已经上了年纪的裴寂实在忍不住,弯下腰垂了垂腿却不敢抱怨。

    “燕王怎么还不来?”

    刘政会借着搀扶他的机会低声说道。

    “到了现在还不来……要么是出了什么差池,要么是燕王真的受了伤。”

    “怎么可能!”

    刘政会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又会出什么差池?难道是宫里那位……”

    “叶怀袖怎么可能放过那位?”

    裴寂低声道:“不要去想了,站一夜虽然辛苦,但远比被稀里糊涂的割了脑袋要强的多。现在我才算明白军稽处的权势有多大,竟是掌握了这么多秘密。”

    “有军稽处,长安城里便没有秘密。”

    “今日这般血腥杀戮,倒是会吓住不少人吧?”

    刘政会感叹了一句。

    “若是燕王想震慑住那些暗地里还在支持太上皇,支持秦王的世家……杀这些人还是不够,毕竟死了的大部分是些小鱼小虾,那些没浮出水面的大鱼还都在看着呢。若是燕王明睿,就应该趁着这乱子再杀一番才是。”

    “还要杀?”

    刘政会一惊,忍不住说道:“再杀,就是要屠族了。”

    “几百年的世家不倒,怎么可能是杀个把人就能吓得住的?人杀的少了,那些人反而会心存恨意,说不定会倾尽家族之力去支持李世民。反正军稽处叶怀袖已经挑起了这杀戮,索性一口气杀到底,杀几个人吓不住人,屠几个族终归还是能吓得住他们的。”

    裴寂竟然还能笑了笑,忍不住庆幸道:“你我都是幸运的。”

    刘政会摇头道:“难道燕王就不怕伤及国体?”

    “怕什么?屠几个族,将财产收归朝廷,田产,房屋,还有商铺全都变卖或是赏赐给有功之臣,燕王没损失什么,反而会平添一大笔厚重的银子,再用这钱来装备人马,谁不服气再杀过去就是了……叶怀袖这一手最妙之处就在于,燕王还没称帝,现在国家乱成什么样也比燕王称帝之后再乱要强,叶怀袖这样做就是让燕王回到了进长安城之前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境地,经她挑起这一番杀戮,现在的燕王已经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脚步缩回去……趁着天下未定,多杀几个人,其实没多大坏处。”

    刘政会叹了口气,忽然眼神一变:“来了。”

    远处,一串灯笼往这边飘了过来,那是几十名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的青衫刀客,后面那负手而行的不是燕王又是谁?

    “城中大乱,诸卿辛苦!”

    李闲对众人抱了抱拳,指了指含元殿说道:“今日就在这里开个晚朝,请诸位随孤进含元殿!”

    ……

    ……

    在朝臣进入含元殿之后,不多时就有不少内侍宫女端着食物陆陆续续的走进去。已经饿了将近一日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一来感叹终于不用挨饿了,二来庆幸,既然燕王令人准备了食物,那么最起码含元殿里的人都安全了。

    半个时辰之后,有不下十几道旨意从含元殿里发了出去。

    这十几分旨意能带来多大的震撼,只怕只有大殿里的那些人才能感受到。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块点心的刘政会,听到这一连串十几道旨意竟是吓得差一点噎住,看向裴寂,却发现那个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裴寂猜对了。

    今日是个杀人的日子,长安城里流的血不少,死的人不少,但和燕王那十几道旨意比起来,就显得完全不算什么了。这十几道旨意,都是杀人的军令!

    萧瑀一族,心怀诡逆,试图杀君谋乱,国法不容。

    诛族。

    这第一道军令,就吓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紧跟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家族都领到了这个命运。这些家族都是背后支持李渊,支持李世民的。但他们对燕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敌对,两面站队对于世家之人来说稀松平常,从来不会有得胜的一方来追究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依仗。可是这次,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蛮不讲理,什么叫土匪。

    “你们或许都再想,军稽处的人瞒着孤做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孤知道之后,会对军稽处有什么样的惩罚……”

    李闲看着下面那些大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孤要说的是,军稽处这件事做的虽然太过于偏激,太过于狠了些,但军稽卫对孤之忠诚可见一斑。既然他们是以忠心行事,孤为什么要以最严厉的惩罚回报?”

    “军稽处不会倒!”

    李闲站起来,沉声说道:“他们做错了的事,孤会责罚,会严惩,但绝不会将军稽处裁撤……北衙才建好,南衙还在建,军稽卫便是孤手里一柄会杀人能杀人的刀子,要留下!”

    “孤初到东平郡的时候,灭门的事也不是没有下令做过。那是为了孤能在东平郡立足,时至今日……灭门的事孤不介意再做几次,你们都是国之重臣,应该明白……乱世当用重典,若是你们有什么异议,都说出来吧。”

    “臣等无异议!”

    忠臣俯身,这才惊醒,燕王不是杨家的人,也和李家的人不同……他不是世家出身,他从来就看不起什么礼法道义,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马贼,只是身份地位高了之后,人们已经忘了这件事。

    第713章 曾经的霸主回来了

    长安城的流血日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间百姓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都有大批的罪犯家眷被押着出长安城,也不知道是要流放到什么地方去,还是送去某个屯田的地方做奴隶。有好事者大概的估算了一个数字,这三天间仅仅是在菜市口砍了脑袋的就有六百多人,被押送走的根本没有办法统计,但应该不会少于一千人。

    长安城里的一下子空出来很多大宅子,但是很快就被燕王殿下赐给了燕云军出身的有功之臣。

    到底还要流放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谁也不知道,或许连燕王自己都不知道。

    李闲本是想平稳的过度,慢慢的和那些在暗地里有能力左右长安局势,甚至左右天下格局的关陇世家达成一个默契,一个共处的默契。所以他尽力用一种自己还不熟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可进了长安城这几个月来,这种方式似乎并没有让问题化解,反而让他越来越深的陷于一种两难的境地。

    他不是世家出身,他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生存,如何杀人,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杀。他对于权谋之术还有些陌生,虽然这些年他在努力的改变着自己,可毫无疑问的是,当他以一种霸气的方式挤进世家控权的朝堂之后,才发现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即便再强势,也是一尾游进了锦鲤池中的泥鳅。

    他之所以想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是因为他开始珍惜这个帝国。这个帝国之前是别人的,现在是他的。他不想用一种纯粹的破坏方式去征服,但毫无疑问,对于一个政治上的初学者来说,他无法做到如指挥燕云军打江山抢地盘时候那样游刃有余。

    而他确实有些迷失于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以至于有些畏缩和胆怯。

    是叶怀袖,用一种血腥惨烈的方式让他逐渐变得清醒过来。

    有了那一日的杀戮,李闲终于悟透了一件事。

    既然那些锦鲤如此骄傲,哪怕他们没有能力反抗自己的统治,也还是将自己看做一条黑不溜秋的泥鳅,那么自己何必非要去变成一尾锦鲤来迎合那些人?既然改变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很难,那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停止把自己变成锦鲤的想法,然后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那些锦鲤去变成泥鳅。

    不,是最弱小的鱼虫。

    李闲进了长安城之后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平衡李渊朝旧人和燕云军将领之间的矛盾。他本是想以一种公平的姿态站在中间,既不能让燕云军的将领感到心寒,也不能让李唐的旧臣感觉到绝望。

    这是一个极辛苦的想法,光想想就已经让人睡不着觉。而实施起来,则比想想要更加辛苦,十倍,百倍。

    也是因为叶怀袖挑起的这一番杀戮,让李闲想明白了这件事。燕云军的功臣就是功臣,李唐的旧臣就是旧臣。一边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一边是仗着世家雄厚的实力就打算在新朝站稳脚跟的墙头草,这其中根本就不需要去搞什么平衡,功臣就是功臣,墙头草永远都是墙头草。

    他在朝堂上诸多的决策失误,到现在还能保证对大唐这个帝国的控制权,不是因为平衡了那些李唐的老臣,而是因为他有数不清的勇将,有数十万精锐之师。

    这就好像是一个天才的少年,特招进了大学校园一样。就算他再聪慧,也无法很快融入进新的环境里。他无法和那些比他大很多的师兄师姐成为朋友,因为所有人佯装善意的笑容背后,都是深深的嫉妒和恨。

    李闲在进入长安城之前,就是一条在大海里遨游的幼龙。他无拘无束,无所畏惧。可进了长安城之后就如龙入浅滩一样,处处被自己的想法所掣肘。

    没错,掣肘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

    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幸好,他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很大。

    寄希望于自己去适应一个环境,是弱者的表现。李闲现在才想通,自己每退一步,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对手便不知不觉的向前一步,看似是李闲在控制局面,其实是他在用让步来换取共处。

    这是根本的错误所在。

    或许叶怀袖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但她却想不到一个温和的办法来让李闲醒悟。所以她选择了杀戮,用这种方式告诉李闲,当你的实力已经强大的让所有人嫉妒和惧怕的时候,你又何须去适应别人?

    于是,李闲也开始杀人。

    从很久之前李闲自己就说过,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当必须杀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拿不起那柄杀人的刀子。

    ……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从开着的窗户里洒进来,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温暖感觉。这种阳光总是让人依恋,进而变得慵懒。所以叶怀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明明睡不着,却很不愿意睁开眼睛。

    独孤配制的麻药药性已经过去,伤口处是一种拧转一般的疼。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痛苦,甚至还带着些陶醉。

    她似乎是极享受这种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办的惬意。哪怕这惬意是建立在自己身体的痛苦之上,哪怕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

    “醒了就吃点东西。”

    李闲坐在床边,看着她语气轻柔的说道:“熬了一碗粳米粥,烤肉我拿手,熬粥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在行。你知道……从小到大,哪里有时间静下来熬粥喝?哪个……若不是不好喝,我再去做些别的给你,你现在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小狄特意嘱咐过我。”

    “你熬的?”

    叶怀袖睁开眼,似乎极有兴趣脸色也添了一分红晕。

    “扶我起来。”

    她说。

    “躺着吧,我来喂你。”

    李闲将粥碗端起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稍微稠了些。”

    叶怀袖侧头看了一眼,实在忍不住笑问道:“你熬的这个是粥,还是蒸的米饭?”

    “看起来……更像是饭。但毫无疑问,这一碗按照粥的工艺流程做好的饭,而且我保证没有糊。”

    “我尝尝”

    叶怀袖微笑着张开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依恋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依恋着床上的舒适,阳光的温暖,还是依恋于李闲这一碗看起来绝对不会好吃的粥。

    “味道不错!”

    喝了一口粥的叶怀袖很真诚的赞美了一句,随即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那个……味道淡了些,嘴里本来就发苦,光喝米粥实在有些……可不可以吃一点点肉?”

    “哪有女人如你这样爱吃肉的?”

    “谁叫你做的肉好吃?”

    “呃……以后补给你就是了,这粥若是实在喝不下去,我去给你煮一碗热面吃,可以放一些肉片。”

    “好啊好啊”

    叶怀袖轻轻拍了拍手说道:“不要放一片一片的肉,要放一块一块的,而且还要很大块的那种,你可以先去炖一锅肉然后再放进热面里,我不饿也不急,但我一定要吃肉。”

    她的样子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捏捏她的脸,而且这种可爱在她脸上表现出来丝毫都不做作。

    “好!”

    李闲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炖肉,但时间会久一些,你等着。”

    “嗯!我等着!”

    她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嘴角展现出一抹笑意。

    当李闲起身离开之后,叶怀袖嘴角上的笑意渐渐的凝固下来。她看着李闲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转动着。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很少再会哭泣。后来,她认识了那个男人之后,她的泪水便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那个男人让她逐渐没有了泪水。十年之后,她再一次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叶姐姐……”

    小狄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小狄这才发现,叶怀袖的手竟然冷的好像冰一样。

    “叶姐姐,你不要担心。”

    小狄握紧了叶怀袖的手,认真的说道:“独孤说,不会没有办法的。他昨夜就扎进书房里没有出来,他说他一定会想到办法。”

    “我不是因为伤而伤心,只是因为忽然想哭。”

    叶怀袖让自己笑了笑,倔强而骄傲。

    ……

    ……

    距离长安城四百七十里之外,一片面积不大的树林旁边。

    官道两侧横七竖八的倒着上百具尸体,这些死尸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杂乱,他们手里的兵器也很杂乱,由此可见并不是什么正规人马。但这些人在刚才表现出了极强的厮杀欲望,当然……这仅仅是因为他们贪婪。

    遇袭的是一辆有百余骑兵护卫的马车,按理说,有一百多名骑兵保护,一般的土匪山贼不会冒着风险突袭,但或许是这些骑兵的战马勾起了那些山贼的贪欲,又或许是马车上那白衣女子下车的时候被山贼的头目看到勾起了色欲,大概六七百名山贼嗷嗷叫着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厮杀进行了小半个时辰,这一百多名骑兵展现出了极强大的战斗力。虽然山贼的兵力是他们的六七倍,但战斗结束之后,地上丢下的上百具尸体中只有七个是马车的护卫。

    白衣女子看着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微微皱眉。

    “姐姐,你不是说中原要比草原安定吗?可为什么中原的恶人这么多,他们是要杀了咱们抢马吧?”

    “中原刚刚经历过战乱,天下还没有大定……但绝大部分的地方都还算安定,这些人可能是某一支军队的溃兵,不敢回去,所以才会跑出来拦路抢劫。”

    “中原的可汗为什么不派兵剿杀了这些恶人?”

    “因为中原现在还没有一个令所有人诚服的可汗。”

    “我明白了……”

    阿史那结社率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就好像现在咱们的草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