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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216部分阅读

    由此可见,永安宫的兴建耗费了宇文恺多大的精力。

    李闲在长安城中居住那两个多月,走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唯独没有去过正在兴建的永安宫,这是他到了长安之后第一次走进这座还没有建成的巨大建筑群。

    自秦王李世民造反之后,永安宫的建造停止了一段时间,但出了太后的大丧之后便恢复了建设,而经历了秦王之乱而侥幸活下来的宇文恺,更是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的监工督造,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但前阵子燕王进城之后,永安宫的兴建便再次停了下来。

    李闲下了早朝之后,说起打算要去永安宫看看,于是整个朝廷都开始跟着忙活起来,本是一次简单的出行,却被那些战战兢兢的朝臣们搞得极隆重,当看到禁军仪仗,御辇骑兵的时候李闲被气的乐了,也懒得去骂礼部的官员,知道这些人也是害怕自己的官位不保,所以只是语气颇严厉的吩咐所有人散去,只带着二十几个朝廷重臣徒步往永安宫方向走了过去。

    跟在李闲身后的人分成两批,泾渭分明。

    右边跟在他身后的,是燕云军一众功臣。虽然还要等到大典过后,众人的官职爵位才会昭告天下,但燕云军旧臣的爵位其实早就定了,但外敌还没有彻底平定,自然也就还不能正式宣布。

    跟在李闲身后走的最近的,是英国公徐世绩,其后是护国公秦琼,之后是陈国公雄阔海,卢国公程知节,保国公裴行俨,赵国公罗士信,县公王启年,县侯刑部尚书独孤学等人。而另一边跟在李闲身后的是李渊朝的旧臣,纳言裴寂,中书令刘政会,尚书左仆射萧瑀,尚书右仆射虞世南,礼部尚书高士廉,兵部尚书张公谨等人。

    这十几个人,皆是长安城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走在最后面的,是心情忐忑的礼部侍郎房玄龄,新调任的户部侍郎魏征,新近自己返回长安城,被李闲任命为工部侍郎的唐俭等人。这些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心中自然不能如前面燕云军诸将一般平静坦然。

    李渊朝旧臣们其实心中都忐忑不安,所以他们自动的将步伐走的稍慢一些,落后于燕云军众将差不多半步,这个细节李闲显然是发现了的,但他似乎并没有表示什么。

    走到永安宫门口的时候,工部尚书宇文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因为前阵子的事,永安宫的建造又停了下来,今日李闲过问起来的时候特意吩咐过,这宫殿还要建,现在可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臣宇文恺,叩见殿下!”

    已经全白了头发尽显老态的宇文恺行了一个大礼,撩袍子跪了下来。

    李闲走到他身边身后将他搀扶起来,亲手将他衣服上的尘土拍了去语气温和的说道:“孤十日前说过,跪拜之礼不好,所以便是朝会的大礼孤都给免了……”

    宇文恺身子微颤着说道:“殿下还说,六十岁以上的长者更不应该行跪拜礼,便是帝王受了长者的跪拜也要折寿,所以您下令,长者见君不跪。”

    “对啊……孤没记错的,你已经六十八岁了。”

    李闲微笑着说道。

    宇文恺布满皱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牙齿也掉落的差不多了。他这样极耗心神的工作让他比同龄人还要更显得苍老,只是现在这张苍老的脸上都是激动难掩的神色:“但这个大礼无论如何臣也要行的,只为了殿下下令永安宫重新动工。永安宫……不能停啊。”

    “不停!”

    李闲摆了摆手道:“永安宫要建,而且还要按照你的规划来建……”

    他顿了一下说道:“永安宫这名字也不好,孤听说李世民曾经想过一个名字,叫大明宫对吗?这名字极好……明达天下,很好。”

    ……

    ……

    宇文恺领先半步颤巍巍的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大明宫的布局。李闲认真倾听,不时点头。此时的大明宫已经初具规模,看起来极壮阔瑰丽。不失大气,不失秀美,便是建了一多半的宫阙便让人心旷神怡。

    “殿下英明,这大明二字,确实极符合这宫殿的。殿下不以这二字是由叛臣所想而否定,心胸之开阔无人可及……”

    李闲摆了摆手打断宇文恺的话,笑了笑说道:“别拍孤的马屁。”

    他指了指王启年道:“此人拍起马屁来天下第一,孤平日里可没少听……歌功颂德的有这一个就成了就够了,你们都是做实事的人,与他不同。他说些孤爱听的话解闷,孤喜欢,你们做事认真踏实仔细,孤更欢喜。”

    听到这句话的王启年脸上微微一红,却并不羞愧。他抬起头挺起胸,走路也显得极有气概,竟是因为李闲说他拍马屁天下第一这句话而骄傲得意起来,说起来,如今朝廷里也就他有这个特殊的地位。

    李闲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再者,孤说用大明宫这三个字,不会因为李世民想到了这个名字就不用,也不会费尽心思再去想一个更贴切合适的。这不是孤为了故作大度,而是合适的就是合适的,既然合适,何必再去改来改去的麻烦?”

    “而且孤考虑的事情和你不同,孤让重新动工大明宫,体恤你的辛苦这只是其一,另外一层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他指着不远处巍峨的宫殿说道:“这宫殿是太上皇下旨兴建,为的是彰显大唐帝国的威严和国力的雄厚。孤才初掌朝权,若是下令将这宫殿停了人们会怎么说?他们不会说孤是想省着银子去消灭外敌,也不会说孤是要剩下银子抚恤民生……他们会说,孤要否定了太上皇的一切,还会说孤贪财,更会说孤没能力去建造这一片宫阙。”

    宇文恺一怔,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李闲脚步缓了缓,故意等了一下后面跟着的人:“孤也不会故作一个谦卑恭顺的姿态,没那个必要,到了如今再无一人可让孤谦卑恭顺,谁都不行。孤如今掌权,不会妄自菲薄,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假惺惺的话,权在孤手里便是在孤手里,这一点无需否认遮掩,更无需装作不安惶恐。”

    他声音清朗的说道:“孤就站在这个高度,孤不会骄傲自满,也不会过分的谦逊,因为无论是过分的骄傲还是过分的谦逊,都是假的。装模作样这种事,孤没有必要去做。”

    徐世绩听了这句话眼神一变,有意识的往那群李渊朝的老臣们扫了一眼。他十年杀伐,眼神中自然带着一股凛然杀意。这一眼与李闲的话配合的相得益彰,那些看到徐世绩眼神的人都心里一凛,明白徐世绩眼神里的意思。

    无论谁都不会怀疑,李闲一句话,徐世绩就敢带兵将整座长安城屠了,莫说他们这些人身居高位,便是他们的家族李闲若是想平了也没人阻止的了。在很多人眼里,徐世绩便是李闲手里的另一柄黑刀。

    “大明宫还需多少时日建好?”

    李闲转移了话题,语气平淡的问宇文恺。

    宇文恺想了想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入冬前就能完工。如今还差的就是自江南运来的巨石花木,这些东西耗费人力物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运来的,太上皇派往江南的采办使就有三十几人,但很多需要的东西都没有找齐全。”

    听到这句话,李闲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宇文恺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兴国公谢映登。

    “前些日子江都留守张亮报上来说,斩了几个自长安往江南办事的官吏,这件事孤依稀记得,却忘了是什么由头砍的,你再跟孤说一遍。”

    谢映登上前一步说道:“就在两个多月前,江都留守张亮上书说,有几个大唐的官吏在江南作威作福,借兴建宫城的名气大肆敛财,百姓稍有不从者轻则鞭笞,重则处死,有人检举之后张亮派人核查,确定无误之后,请示主公处斩了这些人。”

    “哦?”

    李闲眉头微微一挑,若有深意的说道:“还是孤下令斩的那十几颗人头。”

    “不过倒是杀的不冤枉。”

    李闲笑了笑对宇文恺说道:“想不到倒是因为这个耽搁了大明宫的建造进程……宇文恺,你自己去选几个人报上来,再去江南吧……之前朝廷派去江南的采办使,如果孤没记错的话,三十几个人被张亮砍了一半,剩下的也都藏匿了起来不敢做事。不过没关系,孤想要砍的人头……没人躲得过。”

    听到这句话,尚书左仆射萧瑀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

    纳言裴寂和中书令对视一眼,满脸忧容。

    第680章 欠债还钱

    李闲话里的意思虽然并不是说的太明显,但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除了裴行俨心眼有些直之外,其他人哪里有一个听不懂的?尤其是李渊朝里的那几个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在萧瑀身上停了一会儿。

    说起来,在场众多李渊旧臣中,唯独萧瑀有些不同。

    裴寂,刘政会,虞世南这些人,虽然没有打开城门去迎接燕王,也没有在燕王进城当日就出来表示顺从,但他们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总不能让人说他们是忘恩负义之徒。李闲亲自去请他们,便是给他们这个台阶下。

    他们不会背上卖主的骂名,李闲又得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各取所需,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萧瑀不是,他是从一开始就是站出来反对燕王的人。李渊在位的时候,他甚至是朝中反燕王派的代表人物。谁都知道他是站在秦王李世民那边的,现在燕王掌权,秦王李世民便是叛臣,他的处境自然尴尬无比。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李闲也曾经亲自登门去过萧府。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得不赞一句燕王好气度。

    但今天燕王的话里,显然是有所指的。

    萧瑀的脸色有些难看,有心想拂袖而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做无疑落了下乘,而且还会给燕王一个收拾他的借口,更会失去道理。如果这样做的话,舆论对他也没有一丝好处。他之所以重新回到朝廷里,便是为了不给李闲一个除掉他的借口。只要他还在朝廷里,只要他做事不出纰漏,李闲就算想除掉他也不是那么轻易简单的。

    毕竟他身居高位,若是无缘无故的杀了他,那么原来的旧臣就都人心惶惶,这绝不是李闲愿意看到的场面。

    “年前一定要建好大明宫。”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一口气,视线扫了一圈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再用不了几日孤便要对窦建德用兵,如果顺利的话,年前大明宫建造完毕就恰好可以做大胜的贺礼。”

    “穷兵黩武!”

    恰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不大但极刺耳的声音。因为众人都在听着李闲说话,场面极安静,所以这四个字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每个人都轻易的听清楚了。这四个字一发出来,在场的众人立刻就变了脸色。

    李闲微微侧头去看,就发现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都集中在一个身穿从四品紫色官服的人身上。

    这个人的年纪并不是很大,胡须倒是颇浓郁。若不是穿了一身文官服饰,乍一看谁都会以为他是个领兵的将军。

    工部侍郎魏征。

    李闲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魏征是如何在李世民手里活下来的。所以李闲忍不住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冷意。

    “大胆!”

    陈国公雄阔海,保国公裴行俨,赵国公罗士信,安国公陈雀儿几个人几乎同时吼了一声,跟在李闲身侧的青衫刀客更是将手放在了背后的刀柄上,没有人怀疑,只需李闲轻声说一句,魏征就会被分成几十块碎肉。

    “工部侍郎魏征。”

    李闲看着想那个其实脸色有些忐忑,眼神中有些惧意却强装镇定的家伙,缓步走了过去,距离魏征大概只有一米左右站住,看着魏征的眼睛问道:“你刚才是在说孤?”

    魏征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机会,虽然心中忐忑惧怕但更多的则是激动和紧张。他知道自己这次赌的有些大,万一燕王不给他机会说话的话,那么自己只怕将是燕王新一个立威的对象,杀他,对于燕王来说太简单不过了。

    “正是!”

    他鼓足了勇气说道:“正是说的殿下您!”

    他等着李闲的下一句话,只要李闲问他为何这样说,他便能将造就想好了的话一股脑说出来,这些话是他苦思了多日的。对于现在的燕王来说,这些话都是有益之言。他并不是真的认为燕王是穷兵黩武之辈,而是他需要一个这样特别的表现自己的方式。

    “哦……”

    李闲却并没有如魏征预料的那样问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吩咐道:“拉出去掌嘴二十,如果嘴巴还没有打烂了的话,那么就到天策上将军府里来对孤说你要说的,如果嘴烂了,那你就把你要说的写一个条陈递上来。如果你说的或是你写的不能让孤觉着你有用,那么你便可以辞官了。”

    李闲极淡然的摆了摆手,然后扭头往前继续走了出去。

    目瞪口呆。

    一群人目瞪口呆。

    ……

    ……

    皇城靠东北角的建筑并不十分起眼,但这里的之前却是皇后窦氏起居之地。如今这里早就没了皇后,但却常住了一位太上皇。

    说起来太上皇这三个字,自古以来似乎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称谓。

    当初皇后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足够清净。距离太子的东宫也近,太子李建成可以随时过来看她。但窦氏最失望的事之一,便是李建成自从被封为太子之后,便很少再来这里看她了。

    李渊站在书桌边上,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空白宣纸有些怔怔出神。他已经习惯了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摞奏折,现在桌子上除了笔墨纸张之外再无别的东西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本来打算写几个字消磨时间,可就这么看着这空白宣纸站了小半个时辰,他却还没有想好要写什么字,能写什么字……

    又犹豫了很长时间,他终于按耐不住,提起毛笔在砚台里面蘸饱了墨汁,然后一蹴而就写了两个大字。看起来笔走龙蛇,竟是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神韵。

    准奏

    这两个字写完之后李渊自己都愣住,他随即苦笑了一声然后将毛笔掷在地上。然后将那宣纸抓起来,疯狂的撕成了碎片。碎纸纷飞,如同漫天的残蝶……待碎纸落尽,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在一瞬间被那两个字抽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朕……”

    他喃喃的说了一个字,眼神中都是凄苦无奈。

    也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他缓缓起身走向外面。在皇后窦氏被吓死的那张床上躺下来,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上面,眼神空洞。其实他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正如他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一样,他整个人躺在这里就如同一截枯木。

    中午的饭菜还在矮几上放着,已经凉透。因为他大发脾气将内侍骂了出去,谁也不敢再进来将饭菜收走。七月天气正热着,才半日屋子里就有一种馊味。

    李渊的手指在床上轻轻的摩挲着,忽然间想起皇后死的时候就是躺在这里,眼睛睁大极大,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惊惧,他的心里就更加难过起来。

    “或许你也没有想到,我现在竟是落到了这一步田地……当初将老二丢弃的时候你便说过,我不会有好下场,现在看来倒是应了你的话……皇后,也不知道到了下面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过你怪我也没关系,或许再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下去找你了。”

    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两句话之后,他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之后,寝宫里新调来的内侍太监倪花田小心翼翼的从外面探进身子看了看,神色有些紧张。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的太上皇,又看了看矮几上一丝没动的饭菜随即叹了口气。他进门之后招了招手,几个宦官垂着头进来将新的饭菜放下,将中午的饭菜收走。

    “陛下,该吃饭了。”

    “陛下?”

    李渊猛的睁开眼,听到倪花田说的这两个字之后眼神一亮。他转过头看向倪花田,很快眼神中的喜悦便被愤怒所取代。

    “你是在讥讽朕?”

    他看着倪花田的眼睛问。

    “奴婢怎么敢。”

    倪花田惶恐的垂首。

    本想发怒的李渊忽然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算了……朕倒是和你生的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