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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45部分阅读

    本上高句丽人就算有三倍的兵力优势也基本上很难有胜算。

    之前的溃败并不是因为左御卫的战斗素质不行,战场上很多时候最难控制的其实是人的情绪。

    一旦悲观绝望的情绪影响了思维,这种恐惧蔓延的速度极为可怕,尤其是在军营中,这和士兵们的战斗力关系并不大。当年大隋灭南陈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一次溃败,只不过那次造成上千士兵死亡的溃败,其发生的过程更加令人觉得难以想象。

    那是大军渡过长江后发生的一件惨烈往事,当时,在大隋大将军韩擒虎的营地中,有一天晚上,一个无聊之极的士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大喊了一声敌袭,他本来是想看看同袍们是不是有人被吓着,结果没想到却酿出了一场惨剧。

    这一声敌袭,先是将同一个帐篷中正在熟睡的士兵们惊吓着爬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拿起武器冲了出去。冲出去的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大声提醒同袍们,敌人来袭了。在高度紧张的那种气氛中,可以想想深夜敌袭这种事带给士兵们的压力有多大。

    结果,当时发生的惨剧是,几乎半个营地都乱了起来,士兵们一开始是惊慌失措的乱跑,后来演变成互相攻击,一千余人在这次没来由的哗变中丧生。始作俑者,那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的士兵,甚至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事实上,一个敌人都没用出现,仅仅是一句话就导致了士兵们的崩溃。

    当时征伐南陈的五十万大隋士兵,可以说正是隋军战斗力处在一个巅峰期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府兵战无不胜,依然发生过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这件事虽然和今夜左御卫遇袭略有不同,但一开始隋军败逃的根本原因其实差不多,这是一个偶然现象,但这种事是必然会发生的,或许今日的左御卫有机会避免,但难保不会发生在其他队伍中。

    因为隋军远征以来的战无不胜,所以导致了士兵们在心理上的松懈。同时,因为高句丽的人马基本上都在南岸平壤城还要往南的地方驻扎,所以导致了防御上的松懈。又因为游骑确实搜查过二十里范围之内,可恰好今夜是乙支文礼的兵刚刚赶到此处,再加上薛万彻自以为聪明的小伎俩,以至于在战斗最初的时候隋军没有做出最快的应对。当然,这其中不得不提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士兵们的压力。

    这压力来源于他们如今所处的境地,没人是傻子,虽然战局上看来大隋处在优势,但是个人就能从每天两碗能倒映出人影来的稀粥分析出,其实远征军已经快被逼入绝境了。而且将隋军逼入绝境的不是高句丽人,恰恰是隋人自己。

    每日两碗稀粥,这还是有战事的时候。不需要上阵的士兵,基本上只能保证每天中午的时候喝到一碗。

    在体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早早的入睡成了一种苦熬时间最简单的方法。

    很多因素作用下导致了左御卫最初的失控,在这种情境下如果没有外力来阻止的话,左御卫的五个折冲营有可能全军覆没,但幸好,李闲来了。

    两个折冲营的左屯卫士兵分成两批,所有的骑兵都由李闲率领将高句丽人的攻势挫一挫,给步兵争取时间,而所有步兵则在刘满的带领下不是针对高句丽人展开反击,而是第一时间阻止了左御卫的溃败。

    当第一缕阳光缓缓的从东方洒过来的时候,一夜激战后的大隋人马已经开始清理战场了。此役,隋军损失人马两千余,算是度过马訾水之后隋军损失人马最多的一次。不过,值得称道的是反击的隋军不但让高句丽人付出了近三倍的伤亡,而且还一举击杀了高句丽大将乙支文礼。这是大隋远征军至今为止击毙的级别最高的高句丽将领,有此荣耀完全可以掩盖左御卫一开始因为玩忽职守而造成的伤亡。

    这荣耀的造就者,是李闲。

    说起来乙支文德一定会恨李闲恨到生吃其肉都不解恨的地步,在辽水的时候,就是化名燕云的李闲以十八骑抢走了麦铁杖的尸体,还追得他不得不亡命奔逃数百米,如果不是大队高句丽巡逻队伍的到来,说不定那次他就死在李闲手下了。就在几天前,李闲第二次追杀乙支文德,乙支文德被李闲两次射下马,甚至还被战马踩中险些丧命,虽然没死不过留下残疾已经是必然的结局了。今天,他最信任的三弟乙支文礼,被李闲一槊戳死。

    也不知道,当乙支文德再次听到燕云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会愤怒,会伤心,还是会恐惧?

    杀敌六千,斩敌将首级。

    这是一份很大的功劳,看数字,是很漂亮的战绩。

    清晨的时候,来自隋军大营的支援队伍赶到,领军的正是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从得到隋军萨水营地遇袭的消息,到率军赶到,老将军几乎一刻没有耽搁。

    当得知昨夜事情的始末之后,薛世雄冷冷的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薛万彻,随即快步走了出去,薛万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不敢说话。薛万彻的伤不算特别重,小腿上的伤口没伤着筋骨已经上了药,休息一段日子就会痊愈,这也是他身上最重的一处伤,所以看起来他的样子并不十分狼狈。

    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

    薛世雄在没看到李闲的时候,觉得自己儿子身上的伤已经很重了。虽然他生气于薛万彻的白痴,但对儿子的心疼更浓烈。不过,他现在必须先找到李闲表达自己的谢意,然后才是回去教训或者说心疼儿子的时候。

    薛世雄看到李闲的时候,那个妖孽一样的少年已经卸去了甲胄,正靠在一棵大树上眯着眼睛休息,微微的鼾声中,厮杀一夜几乎累得脱了力的少年似乎睡的很香甜,但从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上就能看出来,身上的伤痛让他睡得并不踏实。

    追杀乙支文德,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箭伤二十几处,虽然没有太深的,但因为多所以感觉上好像整个上半身都没有好地方了一样。昨夜激战,崩开了几处已经愈合的伤口,再加上昨夜冲杀中不断有羽箭招呼在他身上,若不是黑甲坚固只怕他早就被人射成了刺猬。两次累加起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竟然达到三十六七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被包扎的满了。小腿上也有羽箭的擦伤,独孤锐志亲手给他伤口消了毒然后敷药包扎,足足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所以,当薛世雄看到李闲的时候,他被深深的震撼了。

    靠在大树上睡觉的少年,腿上盖着一层毡毯,因为擦上了药,上身的衣服还没有穿回去,却几乎没有露出一点肉的颜色。包扎的白布擦不多将他裹成了粽子,上面还有渗透出来的斑斑血迹。清秀俊美的少年微微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睡梦中有什么可怕的事,还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睡得太浅无法安眠。

    独孤锐志的伤药没的说,止疼的效果很棒。而且敷在伤口上有一种很清凉的感觉,连疼痛都变得极轻。所以,李闲之所以皱着眉,绝对不是因为身上看起来狰狞恐怖实则没有一处重伤的伤口。他皱眉,是因为他在心疼昨夜战死的那些大隋府兵。昨夜敌袭有些怪异,李闲其实早就发现了,左御卫营地中的火光早就亮起来,可他赶到的时候高句丽人才杀进营地没多久,这很反常,他派王启年打听了一下,这个老油条很快就从一个左御卫伤兵嘴里将事情经过套了出来。

    听王启年汇报之后,李闲狠狠的骂了薛万彻一句白痴。他告诉王启年这件事不要说出去,然后又让独孤锐志派人给薛万彻送去了一些伤药。

    你玩阴谋诡计,我就玩以德报怨,最后看谁棋高一招。

    果然,看着士兵们送过来的伤药,薛万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

    ……

    见薛世雄来了,骆傅和铁獠狼等人先是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打算叫醒李闲却被薛世雄摆了摆手阻止,老将军脱下自己的大氅,缓步走过去轻轻给李闲盖在身上。然后老将军挨着李闲靠着大树坐下来,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离得远一些。

    等他的亲兵和骆傅等人离开之后,薛世雄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李闲缓缓的睁开眼,对薛世雄歉意的笑了笑道:“从一开始就没睡着,哪里来的装睡?”

    薛世雄摇头苦笑:“老夫亲自为你盖上大氅,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若是你睡得如此发死,那才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奇怪事。”

    李闲笑了笑,极认真的说道:“卑职若不是装睡受了大将军这一盖,只怕大将军比现在会更苦恼一些。”

    薛世雄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同样认真的说道:“前几日找你的时候,让你帮忙照看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当时老夫还没有觉得真会用得上你,只不过看不惯辛世雄那龌龊的伎俩,顺手能救你一次便救一次,也能给我两个儿子得来些助力。我真没想到,才过了几天,你居然真的为老夫保住了两个儿子的命……”

    李闲轻声道:“大将军,你顺手解决的事,也是救了我一名,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我杀敌救人,和大将军一句话救人一样,没有丝毫分别。燕某受了大将军恩惠在先,恰逢两位少将军有难,燕某怎敢不尽力相救?”

    薛世雄摇了摇头道:“一句话救人的人,不一定能做到拼命救人。”

    他拍了拍李闲的肩膀,然后缓缓站起来:“燕云,今日你这份救命之恩,老夫记下了。薛家的人嘴巴上都不会说的很漂亮,但心里知道该怎么做。我欠你两条命,日后你可以找我来讨。”

    说完,薛世雄举步往前走了出去,走了两步之后忽然站住,将腰畔的酒囊解下来丢给李闲,李闲伸手抄住笑了笑道:“谢大将军。”

    薛世雄点了点头,忽然低声道:“过几日便要回师,宇文元帅命辛将军率领左屯卫断后……你多加小心。”

    李闲脸色一变,随即点头郑重的说了声:“多谢。”

    没来由的,李闲忽然又想起临出发之际宇文士及的叮嘱:“无论如何,别断后!”

    他喝了一口酒,垂着头旁人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薛世雄回头看的时候,还以为垂首的少年现在心里一定很苦,他却看不到,少年人的眼睛亮的出奇,璀璨如星辰。

    第142章 另一半远征的路刚刚开始

    高句丽宝山王高金代表高元与宇文述谈判,本来宇文述的态度还很强硬,必须由高句丽王高元亲自来谈才行,但监军刘士龙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很严肃的指责了宇文述这样没有大国风范的做法是不对的,既然高丽人已经拿出了诚意来谈,作为天下第一大国的远征军元帅,不能丢了泱泱大国的脸面更不能丢了仁义陛下的脸面。

    刘士龙道:“军事上的事,本官自知是个门外汉所以很少说什么,但招降上的事,就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犯糊涂而听之任之。高丽人狡诈性子粗野,现在趁着大军将其打的没了戾气若是不尽快收服,只怕耽搁的久了又起反复。高金乃是高元的亲弟弟,高元派他来已经足以彰显其诚意了,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还不是对咱们不利?”

    宇文述冷声道:“监军也知道现在咱们的境地很不利?当日若不是监军大人仁厚放走了乙支文德,如今大军已经返回快度过马訾水了!”

    刘士龙正色道:“陛下说过,高丽人若降,不可慢待,本官做事向来以忠君为本,一切都是依照陛下吩咐做的。宇文将军也不必如此言语尖酸刻薄,等回了辽东之后陛下面前我自然会有解释。只不过,若是你今日再推诿不答应高金的求和,本官立刻就写一份奏折派人千里加急赶回去呈递陛下面前,告你一个欺君误国之罪!”

    宇文述怒道:“监军大人若是要告,难道陛下面前,我还怕了你不成?”

    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连忙拦在宇文述面前道:“明明是高句丽人要求和,怎么咱们这边反倒没一个高兴的?这次能大军兵临平壤城下,逼着高元称臣,回去之后元帅和监军居功至伟,最主要的,是陛下高兴……”

    他若有深意的看了刘士龙一眼,后者知道于仲文是在告诉自己,别闹的太厉害,毕竟他这个监军是皇帝给他将功赎罪的。

    虽然明白,但于仲文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明明他也是个戴罪之身!

    刘士龙愤愤的想到,宇文述统帅全军攻打辽东城数月不下,明明他也是个戴罪之身,我身为监军,身为招降使,何必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若是这趟差事没做好,陛下面前还不是一样的不好交代?看看这满屋子的人那个嘴脸,好像我才是罪人一样。

    “招降之事,本官是受陛下之命,所以寸步不让!”

    刘士龙咬了咬牙说道:“今日若是你再不接受高金的求和条件,休怪本官行使监军之权!”

    宇文述一愣,怒道:“高句丽人是傻子?他们提出来的条件那也是称臣?高金只怕早已经看出我军中缺粮,所以现在是他在故意拖延时间试探咱们的反应!若是高金才提出条件来,你立刻就答应下来岂不让高丽人从中猜到我军虚实?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

    刘士龙冷哼一声道:“宇文将军,军务上的事本官不参与,也不管你怎么想办法解决,我身为招降使,就得为陛下负责!”

    于仲文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宇文述道:“元帅……以我之见……咱们确实熬不住了,士兵们已经从今日开始,无论有无作战每个人都只有半碗稀粥果腹,再不回师,只怕军心不稳……”

    宇文述瞪着他,本想说当日若不是你无能,难道大军会有今日之困局?放走了乙支文德,如今这两个人倒是站在一起说话了。宇文述生气归生气,他也知道其实于仲文所说其实也有道理,自己担心的是怕高句丽人发现大军无粮的真相招来无尽的攻击,于仲文担心的是越拖下去对局面越不利。宇文述想了想,不得不叹了口气道:“那好,明日监军大人便去受降好了,大军明日下午即可开拔返回。记住……”

    宇文述看着于仲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放高金回去!”

    于仲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倒是刘士龙以为宇文述还在讽刺自己放走了乙支文德,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次日,刘士龙以招降使的身份接受了高金递交的国书,高金代表高丽王高元承认高句丽为大隋的属国,高元对大隋皇帝陛下称臣,但国书中没有提及任何具体条款,甚至连每年交给大隋多少岁贡都没有明确的写下来。对于此次大隋远征,其中提到的由高句丽赔偿所消耗的粮草补给这一条虽然倒是写上了,但毫无疑问的是,隋军现在已经等不及高句丽将“赔偿”拼凑出来了。隋军现在处在一个残酷而且尴尬的境地,无粮,却不敢催着高丽人支付粮草赔偿,因为那样会露出马脚。又不敢撤退的太急,还要摆出一副缓缓而退的架势来,这其中的苦楚只有隋人自己知道。

    终于,到今天为止,隋军远征以一个不算太难看的方式结束了。无论如何,围困平壤城逼着高元签订城下之盟是事实。当然,这种结束,是在宇文述他们带着遗憾的想法中提前确定的,事实上,隋军远征,远没有结束。

    刘士龙和高金签订了国书之后,他拉着高金的手笑着说道:“以后你我便为同僚,都是陛下的臣子,以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高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正如刘大人所说,日后你我还要多多亲近。”

    他对刘士龙施礼道:“既然已经结束,那么我便要赶回平壤城给我王报喜了,另外,也准备一下,将粮草补给从城中运到大营中来。”

    于仲文道:“宝山王既然要回去,那我便亲自送你出营。”

    高金显然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将军要亲自送我?”

    于仲文笑道:“怎么,宝山王不愿意?”

    高金连忙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大将军是在与我开玩笑。”

    于仲文刚要说话,却听刘士龙冷笑道:“于大将军自然是和你在开玩笑的,今日宝山王既然来了,还是别急着回去了。至于向高丽王报喜,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倒是我大隋皇帝陛下交代过,一定要带着高丽的求和使臣回辽东城。既然陛下有此旨意,宝山王,我看你还是留在大营里随我一道去面圣吧!”

    于仲文和高金同时一愣。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