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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54部分阅读

    ,但是还有比雪更让他难以忘记的事情——武汉雅枫的前身、当时的湖北省足球队,很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他们甚至都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也许他们连他是谁都没有问清楚!他现在都记得接待他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模样,冷漠的眼神、不耐烦的表情、还有比这些更教人难堪的那句话――这里没你的位置……

    这里没你的位置!

    和这话差不多意思的话他后来又听到过很多回,但是没有哪一回象第一回那么刺耳,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三年,可每每当他不经意之间在记忆深处翻找到这一段时,他都能感到一种无法用言辞来表达的屈辱和羞愧,然后他就象自己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飞快地把这一页掀过去……

    他马上就回到了现实,端起酒杯,和高劲松再干一杯之后,就换了一个话题:“你转会的事情有眉目了么?”见高劲松神情有些不自在,他马上说道,“报纸上都登出来了。”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他的旅行袋就撂在那张椅子上,旅行袋上还压着好几份报纸。那摞报纸都是他在上火车之前买来打发时间的,全是《足球风》和《球迷》这种与足球有关的专业报纸和杂志,和夏季转会有关的东西占据了大量篇幅,他如今不仅知道高劲松要转会,还知道这桩转会生意里几家俱乐部的标的。

    “你可是这个夏天里最热门的人物了!好几篇文章都提到你,同时有三家俱乐部在追逐你哩……这其中还有省城明远!啧啧!连他们都能看上的球员,放在哪里都算个人物了!”张迟拍着那叠报纸连声赞叹。他由衷地为高劲松感到高兴。

    可高劲松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现在愁的就是有三家俱乐部在争夺他。

    张迟嚼着块牛筋,拧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高劲松就把自己的苦恼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朋友。末了他说道:“……我如今就是这样一个进不得退不得的尴尬局面。早先都计划好了――不缺人的省城明远肯定不能掏出大把的现金来买我过去,我正好借着武汉雅枫需要筹措现金买人的机会去陕西天河,可四川宏盛突然冒出头,把我的想法全都打乱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痛苦地耷拉下眼眉,盯着洁白的餐桌布。

    张迟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的叙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也没有打断他的话,当高劲松说完之后,他马上就大包大揽地替高劲松拿了主意:“你去四川宏盛!”

    “什么?!”高劲松惊讶地抬起头瞪着他的朋友。他实在没有料想到张迟竟然会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因为激动,他还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酒杯碰掉了自己的筷子,金黄|色的啤酒立刻在把洁白的餐桌布浸湿了好大一摊。他在抢救即将倾倒的酒杯时还碰翻了两瓶啤酒,清脆的玻璃器皿破碎声立刻引来周围好几桌客人的注意。

    服务员立刻走过来收拾,并且马上给他重新换了一双干净筷子。

    直到服务员收拾好一地的玻璃渣离开,他也没有开口询问张迟为什么给他出这么一个主意。他相信,张迟肯定知道四川宏盛如今是怎样的一番糟糕破烂局面,而且张迟也绝对不会不知晓四川宏盛这个赛季一直遵循的全攻全守的战术要求,可张迟既然这样说,那么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安静地等待着朋友给出解释。

    “因为去四川宏盛是最现实的选择。”张迟说,“省城明远你肯定不愿意去,武汉雅枫也不希望你去,理由明摆着:明远给的钱最少。你想去陕西天河,但是你的俱乐部肯定不会同意——两家俱乐部实力相差无几,雅枫不可能帮着联赛对手加强竞争实力。那么你就只能去四川宏盛。因为这是你唯一能摆脱武汉雅枫的机会,除非你愿意把下半个赛季都荒废在雅枫青年队。”

    高劲松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是的,张迟没说错,不管他自己承认不承认,他离开武汉的唯一机会就是去四川宏盛,至少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四川宏盛。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可是四川宏盛的成绩很糟糕,情况又很复杂,而且身陷降级圈,你怕去了脱不了身。”张迟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高劲松无奈地点点头。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另外一个顾虑。他已经当面应承了陕西天河,要是自己在夏天里转会的话,只会去西安而不是别的任何地方。

    听了他的话,张迟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把一句承诺看得那么重?白纸黑字的合同都不被人当回事,谁还认真在乎这么一句承诺。对高劲松这种近乎幼稚的想法,张迟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立刻用无数的事实来证明,这种承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甚至说道:“你信不信,陕西天河这头和你联系,许下天大的诺言,另一头还在勾搭别的前锋?假如你这边没有结果,而别人开出的条件价码又合适,他们马上就会抛下你去和别人签约?”

    高劲松没言语。他相信张迟说的话,陕西天河不会死死揪住自己不放,假如武汉雅枫咬死自己的转会费不松口,即便找不到合适的前锋,陕西天河也绝不可能掏出一个让雅枫动心的价钱来招揽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分量……

    这样看来,他面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四川宏盛,在宏盛全攻全守的泥潭里煎熬,为一个替补席中的座位忍受折磨,最后陪着宏盛在降级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为自己描绘的惨淡前景让张迟把一口酒全喷在衣服上,脸红脖子粗地咳嗽了老半天才算缓过劲来。

    作为老牌甲a俱乐部的四川宏盛怎么可能降级?他们可是甲a豪门,即便抛却他们本身的实力不谈,他们在足球圈里积攒下的人脉关系也足以让他们躲过降级的厄运!何况他们今天的成绩并不是球队实力的真实写照,只要解决好俱乐部的内部矛盾,他们很快就能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张迟甚至很有把握地断言,那个荷兰主教练肯定干不长久!

    他作出这个判断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宏盛要转进高劲松,他们就不可能不分析高劲松的特点,哪怕高劲松再有能耐,他们也不能忽视他短距离冲刺绝对速度慢的毛病――这与他们现在的战术要求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这种情况下他们还对转进高劲松的事如此热情和重视,就只能说明那位荷兰主教练在球员进出问题上已经不能拍板做决定了,同时也说明宏盛俱乐部对荷兰人已经失去信心和耐心了;而一个让俱乐部失去信任的主教练,他除了卷铺盖滚蛋,他还能干什么?

    高劲松不能不说,张迟的这些推断还是有些道理。不过荷兰人做不做四川宏盛的主教练,和他高劲松有什么直接联系?

    “怎么能没有联系?”张迟翻着眼皮看着高劲松。荷兰人干不长久,就说明他坚持的全攻全守战术很可能夭折;宏盛既然起了换主教练的心思,如今的转会动作就绝不可能是无的放失,看他们心急火燎地跑来武汉,又勾搭着雅枫在背后搞那么些小动作拆陕西天河的台,这就说明他们对这桩转会生意是势在必得。所有这些事情归拢到一起,就能看出来——

    “四川宏盛已经找到了接替荷兰人的人!”

    高劲松忍不住乐了。就凭着一桩刚刚开始的转会生意,张迟便推论出四川宏盛要换主教练,这家伙也实在是太能攀扯了。不过他还是很感激朋友的一番好意。他明白,张迟这样说就是想让他宽心,不要把转会四川宏盛的后果看得太严重。

    “我不是宽慰你!”张迟有些着恼地说道,“去四川宏盛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还是没寻思明白其中的道理!首先,四川宏盛专门派人来武汉找你面谈就是想表示他们的诚意……”

    高劲松打断他的话:“他们这是饥不择食——他们的前锋都伤了。”

    “都伤了又怎么样?宏盛那么多球员,未必还挑不出一个队员来临时客串一回前锋?他们几个前锋又不都是一伤就得养上半年,只要把这两三场难关渡过去就能解决前锋线上的问题。可他们这个时候还跳出来和别家俱乐部抢人,而且还是抢一个他们使不上的人,就很值得玩味了。话说回来,四川宏盛从来都不是一支硬朗的球队,前任主教练也好,现在的荷兰人也好,都没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找上你未必就不是打的这个盘算……”

    高劲松低了头没说话。张迟说的话都在理,他没办法反驳。四川宏盛囤积了五名前锋,即便都有伤也能先从二队调人先顶两场,确实是没必要在自己的转会上横插一脚。“四川宏盛从来都不是一支硬朗的球队”,这话更是说中了要害。宏盛在甲a里被人称为豪门就是因为他们连续三个赛季都有问鼎的机会,可球队总要在最关键的比赛中掉链子,输掉比赛之后又只会用客观理由来搪塞,在自怨自艾和相互指责中一再丢掉追赶的时机,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庆祝夺冠,然后发誓明年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尤其是去年的联赛,四川宏盛一路高歌猛进,积分一路领先,可联赛进行到倒数第五轮,他们却莫名其妙地输给无欲无求的湖南正湘,紧接着又在足协杯半决赛上输给广州五华,此后便一蹶不振,四轮联赛二负二平,不仅把即将到手的冠军拱手让出,最后连个联赛亚军也没能保住……

    “你的速度不够快是个问题,能踢多个位置也是你的优势,但是我敢打包票,四川宏盛看上你的绝对不是这些——”

    高劲松疑惑地抬头望着自己的朋友。

    “你踢球比别人狠!而且,”说到这里张迟停顿了一下,思索半天才说道,“你踢球很狡猾——从去年咱们和青岛双喜那场比赛我就看出来了,你是设计好圈套让双喜十号钻。”

    想到那场比赛,再想到那个因为恶意犯规而被罚下场的对手,两人一起愉快地笑起来,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去年的乙级联赛上。糟糕的开局,梦幻一般的小组赛出线,和乙级联赛各路豪杰连番恶斗成绩斐然,与甲b联赛近在咫尺却倒在成都人见不得光的场外手段上……去年的乙级联赛给两个人都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深刻回忆。这其中有快乐的,也有痛苦的,有阴暗的,也有光明的,它们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也是他们友谊的一部分,他们甚至回忆起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冲突,并且重新争论了一番对错,结果还是谁也无法说服谁。

    他们也谈到了当时在一起踢球的人,谈到了发生在他们中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两个人时常被回忆起来的画面逗得哈哈大笑。

    “……马成不会跳舞,抱着个大姑娘,紧张得身子都要变成一截木头了,直胳膊硬腿得活象个僵尸,就这样啊,”张迟靠在椅子里模仿着马成当时的模样,伸直了左臂,右手攥双筷子半搂在胸前,微微仰起脸,翻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说,“一首曲子跳下来满头满脸都是汗,事后还拼命朝自己脸上贴金,吹嘘自己舞姿标准。”说着他还比划着马成跳舞时的姿势僵硬着身体在椅子里左右晃了晃。

    他活灵活现的模仿让高劲松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没出溜到椅子下面。

    在他的印象中,马成就是那么一付模样,即使被人当场揭穿老底,他都可以象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吹嘘自己的本事。这也是在新时代俱乐部里,为什么马成担着队长的职务却从来没有队员把他当作队长来对待的原因。他这个人有事时总让别人冲在前面打头阵,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这时他跳得比谁都高,嗓门比谁都大,可风向稍微不对他就偃旗息鼓,还最喜欢在事后夸大自己的能耐和作用;这种人当然不可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和服从。不过,高劲松还是很感激马成。在成都那段时间,马成就邀约他一起去郑州亚细亚,乙级联赛结束后还在电话里劝过他好几回,直到自己签约加盟武汉雅枫才算彻底死了心。直到现在,俩人还有联系,偶尔也会在电话里聊上几句。于是他笑着问道:“马哥在郑州的情形怎么样?”

    张迟绷着嘴唇没说话,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一言难尽。”

    高劲松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朋友,问:“怎么了?”

    张迟一口气喝光玻璃杯里剩下的啤酒,才说道:“他已经不是亚细亚的主力了。”他把杯子再倒满啤酒,端着酒杯和高劲松虚碰了碰,说,“早就不是了。”说着一仰头,又喝得杯子见底,吁着气说道,“昨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吃的饭。他在郑州也不容易。踢不上球,挣不到钱,如今连替补位置也坐不上……”

    这怎么可能!高劲松不相信马成会连个替补都踢不上。四月份马成随球队来武汉踢比赛时,高劲松还请他出来吃过饭,那时马成不还一付意气风发的模样吗,怎么转眼就落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他……”张迟欲言又止,把高劲松刚刚给他斟满的啤酒全倒进嘴里,才长吁口气说道,“老马太……唉,他太……”

    甲b联赛第七轮,郑州亚细亚在主场迎战重庆绿枫,亚细亚上半时就领先对手两个球,按理说这种比赛一般都是领先一方笑到最后,可下半时风云突变,上半场萎靡不振的重庆绿枫竟然上演惊天大逆转,不仅连扳两球追平比分,还在比赛最后一分钟里连进两球,狠狠地羞辱了郑州亚细亚。比赛结束后,亚细亚主教练在更衣室里拍了桌子骂了娘,马成看不下去,不合替队友辩解了几句……

    “其实那场比赛失利和他没太多关系,他通共就踢了三十来分钟便因为腰上的老伤换下场去休息,是因为那主教练骂得实在太难听,他才忍不住从旁劝几句,谁知道那主教练从此就记下了仇,借口他要养伤就把他踢出主力阵容。”

    高劲松唆着嘴唇没说话。他的遭际和马成很有几分相似。可马成至少还知晓不受重用的原因,自己却至今也不知道被主教练冷落的缘由。哎,他可从来没在任何场合说过程德兴的坏话,更没在公开场合顶撞过他……

    他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嘴里却说道:“这事发生有一阵子了,怎么没在电话里听他说起过?”

    张迟苦笑着说道:“老马这人好面子,之前又把自己在郑州的日子吹得天花乱坠,他怎么肯把这样的遭际告诉人?他就怕别人看他的笑话。我这回要是没去郑州,也得被他蒙在鼓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高劲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马成啊!

    他又问:“老马的朋友不是在亚细亚吗?没帮他说几句好话?”

    “就是他朋友帮忙,老马才没被俱乐部扫地出门。不过看样子他在郑州也呆不下去了,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在动转会的心思。”

    怎么又是转会?高劲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就在为自己下半个赛季的出路经受煎熬,张迟这一趟出门肯定也不会是专门来武汉找他吃喝玩耍,如今马成也面临着转会……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从新时代球队出来的人就没一个顺顺利利的下场?还有留在省城的关铭山和陈明灿,他们俩的情形也不乐观一一因为球队成绩不理想,他们和主教练的矛盾几乎到了无法调解的地步,关铭山提到这事就会在电话里指着主教练的名字骂娘……

    张迟递了一颗烟给他,就手又给他点上火,然后自己再点上,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末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高劲松默默地抽着烟,情绪里充满了忧伤和痛苦,这忧伤和痛苦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的朋友和熟悉的人。

    好在张迟的转会有了结果一一不然他也不会有闲情逸致郑州武汉地乱逛悠,总算是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张迟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张迟还不如他。他至少有几家俱乐部在争抢,张迟却连个愿意接收的地方都没有……

    两个星期前张迟就离开了上海。上海那家甲b俱乐部明确地告诉他,下半个赛季球队里没有他的位置,他得自己寻出路。他先去了青岛,找到在青岛双喜当助理教练的戴振国,看能不能在青岛寻个落脚地。可戴振国在双喜负责三线队的选材和训练,成年队的人事安排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