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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3部分阅读

    岂不是说运气不好分到这个塞区的其他队就只能争夺那唯一一个名额了?

    “只求别把咱们和这支球队分到一个小组就好。”孙峻山眉头都结做一团。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别和这只老虎分到一个小组,待到了决赛,场场拼输赢的时候谁输谁赢就有个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咱们哪里有那么倒霉哟!三十多支球队打乱顺序打乱地区胡乱抽签的,要想和他们一个组也得看您这个总经理的手气。”戴振国打趣道。

    “这可很难说,我这人但凡是博运气的时候就倒霉。”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合适,孙峻山啐了自己一口,赶忙补充一句,“可我就不信,我霉了半辈子,就不能抽个上上好签?这回一定该咱们时来运转了!”

    郑昌盛只说道:“真要撞上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谈这个,小孙,你打个电话问问,这马成和关铭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

    他话音刚落,孙峻山的手机就响了,一接通他就乐了。他朝两个教练指指电话,呲着牙笑了,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人接到了,怎么现在才了来电话?”末一句却是对电话那头负责俱乐部公共关系的副总经理说的。可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闷着头听电话那头说了半天,急急交代了一句,“你把电话给他们,我来和他们说。”

    他的脸色和语气立刻让房间里舒缓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郑昌盛和戴振国立刻便意识到,事情有了变化!

    “老关,咱们上回吃饭不是说得好好的嘛,你怎么临时就反悔了哩?……嗯,是,你家里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哎,这情况也确实是麻烦,这年头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啊,所以我们为球员都买了三十万的医疗保险。……是嘛?其实这趟你们过来,我就有想法和你们再谈谈,看看咱们的合同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做球员苦啊,这我知道,所以我们俱乐部才……嗯?那他们出多少?……好,老关,你和老马都听好了,咱们也别你一千我五百地讨价还价了,那样做太没意思,也伤咱们的和气和情谊。一口价,你们都是三万,每人每月三万,其余待遇另算,要是最后咱们冲上了甲b,你们应得的奖励之外,我再给你们每人添十万!……好,好!我和郑指导就在这里等你们了,今天晚上给你们俩接风,我还特意去看过,这里的按摩房挺别致的,你们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休息……咱们见面再细谈。”

    他合上手机,这才发现在这冷气开得十足的房间,自己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圈密密的汗珠。

    “混帐王八蛋!”他大声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那两个球员,还是骂别的什么物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骂骂咧咧地说道,“广东明珠和海南赤湾来抢人,广东明珠更绝,直接把价钱翻了一番!好歹这事算是摆平了!”他又抓起电话,“我这就告诉陈明灿,月薪三万再加事后十万花红,看他到底来不来!”

    来,当然来,怎么会不来?之前架子端得老高的陈明灿恨不得化作电波直接从孙峻山的手机里冒出来,他一叠声地应承下这事,反复保证三天之内一定赶过来和球队汇合——反正他在现在的球队里也踢不上球,球队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哩,这样不但能让他少说几句诸如“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样的难听话,还能多少有点租借费。

    半个小时后陈明灿办好一切手续时,他现在的球队主教练语重心长地说:“小陈,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啊。”你怎么不早点滚蛋哩?

    当高劲松快赶回公司时,他的传呼机也接到一个电话。

    他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回过去才知道是自己以前的队友何英。

    “小高,晚上有空吗?咱们约个地方吃点东西,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一章(4)

    傍晚时分,高劲松终于和接手仓库保管工作的同事办完了所有的移交事项,他背着自己的挎包离开了奥运商场那栋两层的小楼。还在上班的同事都在和他打招呼,说着客气的告别话,并且让他以后有了空,一定要回来看看。他们都知道他已经辞职了,在这个只有十几号人的小公司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象风一般传得飞快。他们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辞职,但是他们都在为他惋惜——眼见着他就能成为公司的业务员了,借助着公司的人际关系还有他自己的本事,还有那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可观收入,只要能吃苦,埋下头来打拼上年,便能积攒上一笔不小的资本,那时攀高枝也罢自己做生意也罢,还不是随便他?为什么他就这么短视,偏偏在这个时候辞职呢?

    高劲松推着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因为当时不太清楚自己辞职的事情会不会有麻烦,所以他和何英约在晚上十点见面,但是现在还不到八点,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是啊,大把的时间。他突然感到局促、茫然和彷徨,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打发掉这点时间。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早就下班了,对这种悠闲已经很不适应……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挂着几抹鱼鳞般的淡淡白云,它们被撒满天空的晚霞染成了金红色。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路上车水马龙。店铺里灯火通明。街边一家音像店把音箱开得极大,播放着时下很红火的一首流行歌曲,悠扬顿挫的曲调里透着一种着一种深沉的感伤,这倒是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昨天晚上自己还在盘算着这个月会不会拉出亏空,现在挎包里就已经有了五千块钱。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钱竟然来得这样容易,仅仅是在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它们就从天而降。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挎包。哪怕是隔着结实的黑色皮革,他也能感觉到那沓子钞票有棱有角的形状,还能体会到它们沉甸甸的分量。他咂咂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有这些钱能证明,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不是个梦,虽然它看上去真的象是个梦,一点都不真实……

    “哦欧——”随着一声似叹似咏的长音,那首粤语歌终于唱完了。

    高劲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推着自行车站在人家音像店的门口。

    “麻烦把你把自行车挪挪地方好吗?”店主人很不耐烦地说道,“你挡住别人的路了。这磁带五块钱一盒,你买吗?”

    高劲松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那沓钞票里抽出一张来买下了那盒磁带。虽然他听不懂广东话,但是他很喜欢那悠扬的曲调,而且他身上几乎没剩两个压包的钱,正好趁这个机会找补些零钱。更重要的是他也要享受一下那种花钱的滋味——这种大手大脚的滋味对他来说都快被遗忘了。

    店主人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很不情愿地找了一大把零钱给高劲松。

    临走时高劲松盯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款“随身听”看了好几眼,标价七百八的小录音机很合他的意。瞧出他心思的店主人殷勤地告诉他,这是从日本过来的原装货,质量绝对有保证,假如他真心要买,还能给他打个狠折。

    高劲松笑着摇摇头。他拿起那盒香港著名歌手张学友的歌曲专辑,就离开了这音像店。

    天色又暗淡了一些。

    可时间对高劲松来说还是很富裕,他还不想这就赶过去,于是就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顺着街道望城里走。

    他走过了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王朝大酒家,透过巨大的玻璃他能看见那富丽堂皇的大厅,一股浓郁的菜肴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他走过了五颜六色彩灯闪耀的kolokolo舞吧,四个浓妆艳抹披着大红广告绶带的女子就在舞吧门口,向来来往往的行人散发优惠券,她们也给他塞了一张印刷很精美的硬纸卡片;他还走过了去年才建成的省图书馆,这栋高大的建筑物上只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光,远处的光亮弥散在它的背后,让它看上去就象一个朦胧深邃的巨人,在这片灯红酒绿中傲然地矗立着,似乎在俯视着什么,又象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直走到西直线和第一环城路交汇处的立交桥下,高劲松才骑上自行车,很快就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高劲松和何英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市工人体育场,就是人们常说的北较场,只是现在这里除了那个年久失修的能容纳六七千人的带四百米跑道的足球场之外,就剩下一个旱冰场了,也走向市场经济的体育场为了生存,把它东面的一大片土地拿出来和一家房地产公司搞了工程项目,顺便解决自己职工的住房问题;以前的排球训练馆现在是一家附带桑拿浴的健身中心;而临街的那堵爬满青藤的围墙也被拆除了,统统改建成商铺门面,不仅出租给自己的职工,同时也面向社会出租。在这一排店铺的尽头是一栋四层楼的灰色小楼,底楼是一个小型超市,上面是住家户。高劲松在超市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这里原本是省足球的宿舍楼,从十二岁来到省少年队,再到十九岁时离开,他有整整七年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现在他都能回忆起许多训练和生活中的细节,它们清晰得就象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他在街道边撑着自行车唏嘘感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离开。自行车的脚踏板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昏暗的街边有一架烧炭火的简易烤炉,一个肩膀上挂着肮脏的湿毛巾的男人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呛人的煤烟味和着孜然的香气还有动物脂肪被炉火烧炙而散发出来的诱人滋味一同飘荡在空气里。一个女人,大概是这个无照经营的烧烤点的女主人吧,似乎比那男人还要忙碌,她既要把烤好的蔬菜熟肉收拢到盘子里,还要应付两三桌客人的招呼为上酒拿菜,稍有时间就走到墙角下去把各种洗涮好的菜肴穿到竹签上……

    “段哥。”高劲松下了自行车,小声地招呼道。

    那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熟练地把架在殷红炭火上的各式菜肴依次翻了个个儿,然后又给它们刷上作料,再望炉火上洒了些油——炉子里登时腾起了一股火苗,把他汗油油的脸映照得通红。他把两串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串搁到一旁小方凳的盘子里,又从另外一个空盘子里拿起了几串即将要上架的排骨。他这时才偷空用毛巾抹了一把脸。

    “段哥!”高劲松又招呼了一声。

    这一回段连锐听见了。他抬起头借着昏暗的街灯,仔细地辨认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人。他不认识他,于是他就象招呼平常客人一样热情地说道:“来了啊。您先坐着,想吃什么喝什么您只管说。今天有羊肉,还有冰镇啤酒……”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已经认出高劲松身上那套衣服,对他来说,高劲松胸口上那两个字迹模糊的痕迹实在太熟悉了。

    高劲松尴尬地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年长的队友邂逅并不是一桩教人高兴的事情。

    “高劲松是吧?”还不到二十五岁但是嘴角已经了很深纹路的段连锐不很肯定地问道。在得到确认之后,他热情地伸出手来,说,“何英刚才就在这里等你,可老半天你也没到,他就去前面给你打传呼了。你先做着,吃什么喝什么你就告诉我老婆。”他又朝自己婆姨喊了一声,让她手脚利落点,赶紧给高劲松看座,并且让她到旁边的店铺里去,把一早就让他们帮忙冻上的啤酒先拿几瓶过来。

    “劲松,你先过去坐着,何英马上就回来。我这会子忙,罢了我来陪你们喝两杯。”

    高劲松勉强笑着点点头。他再也没想到何英约自己见面的地点竟然就是段连锐的烧烤摊,更没想到的是,因为一场伤病而不得不退役的段连锐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他退役时不是被安排到一家钢铁厂上班吗?怎么就沦落到到街边上摆摊的地步了?带着满肚子疑问,高劲松被段连锐的婆姨领到墙边的一张小方几旁。方几上已经摆上了两付碗筷,并且放了两个玻璃杯,还有两三样卤菜和一大堆带壳的花生。

    女人拎来几瓶玻璃瓶面上都结着小水滴的啤酒,又把方几抹了一遍,就问:“羊肉现在就烤吗?何英还买来几样菜,天气热,怕坏了,就搁在家里的冰箱里,要不,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你太客气了,嫂子,段哥以前和我们可要好的。”高劲松自己拿过了一瓶啤酒,用筷子头抵着瓶盖然后把筷子在大拇指上一压,就开了一瓶啤酒,然后他又开了一瓶。他看见那女人脸上掠过一层失望的愁容,赶忙改口说道,“要是你们忙得过来,那么就先烤五十串羊肉吧……不,还是烤一百串吧。”看着女人既欢喜又惊讶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就喜欢烤羊肉,您让段哥多上点味道,烤透一些……”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他:“羊肉,……是一块钱一串的。”

    高劲松坚持道:“还是先来一百串。罢了还要的话,我再告诉您。”

    女人便高高兴兴地去了。高劲松看见她拐进了一条黑黝黝的小巷里,隔了个不一会儿,她手里攥着一大把竹签又出来,竹签上全是大块大块红红白白的肉条子。她走到段连锐身边,似乎很兴奋地和男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然后把那一把竹签都搁到一个盘子里,又跑去为两位吃饱喝足的客人结帐。

    这时候何英回来了。这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有着一头自来卷的浓密黑发,再上他浓浓的眉毛和直直的鼻梁,还有一米七十八的标准身材和健美的体型,走到哪里都是姑娘们注意的对象,很多时候他都会误以为是一位和他相貌很象的影视明星,当人们听说他只是一个足球运动员时,很多人都会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当年在足球队里时,曾经有人说过一句很刻薄的评价:“这家伙要是有一双灰蓝色眼睛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的传呼,你怎么都没回?”何英还没在小凳上坐稳当,就在埋怨着自己的朋友。然后抓过自己面前的啤酒咕嘟咕嘟乱灌了一气,眨眼间边喝下了大半瓶,这才满意地把着酒瓶夹了一筷子卤肚条,丢到嘴里咯吱咯吱地大声咀嚼着,没等高劲松回答这个问题,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有个好消息和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你想听哪个?”

    高劲松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光,冰凉的气息从他的胃里一直弥漫到全身,那种清爽的滋味让他很舒服。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说道:“好消息吧。”

    “我姐放暑假回来了,她还从北京给你捎带了礼物,可惜我看那礼物对你来说完全没意义。”他神神秘秘地对高劲松说道,“一件白色的衬衣。你这家伙知道衬衣怎么穿吗?”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看见高劲松穿过衬衣。“而且那尺码也不对路——我穿倒是合适,你穿的话,”他上下逡巡了高劲松好几眼,“假如你不把衬衣撑坏,就得被衣服给挤得蹦出来。”他都被自己这厉害的玩笑话给逗乐了。

    高劲松倒没在意他说的话,而是高兴地问道:“盈盈姐回来了?她几时回来的,怎么你就没把她也叫上?”就象他和何英是打小玩大的伙伴一样,何英的姐姐何盈盈也是高劲松的二姐高夏的同学,两个女孩的关系要好得不得了,即便后来何英一家搬来了省城,每年的寒暑两假,何盈盈也会特意跑回县城里去看望高夏,并且每回都会给高夏捎带上不少省城里的稀罕物件。同时她待高劲松就象待弟弟何英一样好,无论她给何英买什么,她都会给高劲松也买上一份。

    “我也就见了她一面。”何英丧气地说道。他姐就在家呆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天刚刚放亮,她就和自己的俩同学去了火车站——她们要去四川,游罢峨眉山还要去三峡,然后一直顺江东下,直到上海。“估计再回来也是这个月底下个月初了。”

    “不怎么好的消息,是什么?”高劲松问。

    何英把酒瓶里盛下的啤酒全都灌下肚,这才艰难地说道:“我又得重操旧业了。”

    重操旧业?高劲松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何英的旧业是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他们俩打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又一起进的地区体校,再一同被选拔到省足球少年队,再升青年队成年队,最后一起失业——球队解散对他们这些年青队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