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和你一样。”巫妖飘在卢奇诺身边，用空洞的眼眶看着他，发出一阵怪笑声。“我的主人需要实验品。”它说。“两个总比一个好。”
骨头人看起来身材单薄，力气上却比普通的人类壮汉更大。早就领教过这一点，卢奇诺没有挣扎，任由骨头人把自己拖进城堡深处。他甚至还有闲心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那块放了好几天的生肉，发现那块肉的皮肤是黑色的，从断口处能看到惨白色的骨头和颜色较浅的肌肉，上面还用红色染料纹着一个标记——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从哪个纹过身的智慧生物身上撕下来的，位置应该是小臂或者较为瘦弱的小腿。
想到自己曾经嗅过并舔过这块生肉，还打算吃掉它，卢奇诺就觉得很恶心。这和他还不确认这块肉的来源时的心态可完全不同。他把那块肉丢在地上，置之不理。
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呢？幸好自己没有吃掉这块肉，但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卢奇诺完全没有注意骨头人正在把自己拖向哪里。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一直到他在地上拖行的双脚突然停下来，又被粗暴的扔在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旅途终于抵达了尽头。根据他的理解，‘活人实验品’这种身份，肯定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
不知道莱奥妮怎么样了？
卢奇诺对于这个尖耳朵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是她带领精灵士兵拦截了逃兵们的队伍，严重的耽误了时间，杀死了其他的逃兵，间接导致卢奇诺落到这些亡灵手里，还意图过要亲手杀了卢奇诺。另一方面，经过这些天来的相处，卢奇诺觉得她其实还不算太坏，甚至还对她产生了些许本能之外的好感。
死到临头时就不要担心别人了，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卢奇诺望向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大厅的地板是光洁的大理石，地上放着散发出冷色光芒的立式烛台，周围还有很多木质长椅，隐隐环绕着大厅中的某个特定的位置。
点缀着浮雕的巨型王座就立在卢奇诺眼前。
一个高大而消瘦的人影坐在王座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卢奇诺。
“有意思……”在说话时，那个人没有张开嘴巴，喉咙也没有动弹丝毫。“……你也许听说过我。我是凯撒，第一任帝国皇帝……”他的语调和巫妖一样，和卢奇诺说的帝国语有些许微妙的差别。“……你是谁？”
第二十八章：实验品
卢奇诺当然听说过他。
凯撒。
雄鹰共和国的终身独裁官，雄鹰共和国的毁灭者，雄鹰帝国的创立者，第一任雄鹰帝国皇帝。
《帝国史》中着重记载了这位人物的传奇。在这本书中，凯撒被描绘为一位大军事家、大战略家、大独裁家和实权在握的大军阀。他痴迷于追求权力，并最终在权力的趋势下，排除了各种各样的阻碍，成功建立了以皇帝独裁制度为基础的雄鹰帝国。
但书中提到的凯撒在六十五岁时就死了……据称他因为劳累过度，在睡梦中安详的停止了呼吸。他的遗书中指定的继承者，也就是后来第二任帝国皇帝，奥古斯都一世，将他埋葬在一座秘密的陵墓中，并否决了众多要把凯撒奉为神灵的请求，甚至没有竖立起他的雕像，而是按照他的遗愿将一切从简。
到现在为止，凯撒应该已经死了至少五百多年了。
稳定了一下惊讶的情绪，卢奇诺打量着那个坐在王座上的、高大而消瘦的身影，几乎马上注意到了后者秃而干瘪的脑袋。
那上面连哪怕一根毛发都没有。
卢奇诺看过的《帝国史》是一本有些破烂的旧书，有的地方有点缺页，有的地方则遭到了污损。就在关于凯撒的篇章里，凯撒的名字旁，就被人刻意画了个圈，标注上一行小字，“精钢颅”。卢奇诺原先还有点不明所以，以为这个标注的意思是在形容凯撒的行事风格，直到他看到了那个身影的秃头，才立刻明白了那个标注的恶意之处。
能空手发射火球的魔法师，批量使用火枪的精灵，在自己眼前死而复生的僵尸，还有能说话会飘在半空的巫妖……在最近一个月见识到了太多奇怪的东西，卢奇诺对这些超出常识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算这个人真的就是书中的那个凯撒，他倒是也能轻易接受这个现实。
“我叫卢奇诺，是个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的普通人。”
心中存有一丝侥幸，卢奇诺在言语中尽量试图把话题扯远，免得对方很快想起来要拿自己做实验。“您就是创立雄鹰帝国，并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那位凯撒大帝吗？”
“正是。”
自称为凯撒的人动作缓慢的举起一只手，做了几个手势。他手上的皮肤和肌肉就和他的脸一样干瘪，缺乏水分，充满褶皱，活像是在火炉旁烤干的木头，或是一具在地下埋了许多年的干尸。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稍纵即逝的微光瞬间出现，命中了卢奇诺的身体。
卢奇诺紧张的摸了摸被那道微光射中的部位，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疑惑的看着坐在王座上的凯撒。
“普通人？……”凯撒闭上了眼睛。“用普通来形容，真是太委屈你了。”他说。“右膝永久性残疾，双手手腕和手肘关节磨损严重，左脚踝关节结构变形，营养不良，每个内脏有暗伤，肺叶、肝脏和心脏尤甚，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不带伤疤的皮肤。你现在还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在你三十岁后就会开始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在三十五岁之前就会一命呜呼。”
“魔法亲和力几乎是零，即难以感知到魔法的存在，难以被正面魔法影响，受到负面魔法效果加倍。这不仅仅是说魔法元素不喜欢你……它们厌恶你、憎恨你，希望你早日归于湮灭。如果把你放在魔法元素浓度极高的区域，你会立刻受到它们自主发起的攻击。”
这怎么可能？！
凯撒的话严重的打击了卢奇诺的自信。他原本觉得自己很强壮也很健康，只是断了条腿。按照凯撒的说法，就算他没有断腿，就算他真的成为冠军离开了竞技场，也会在未来的十五年内因伤死去。在卢奇诺看来，能使用魔法的人都是非常强大的，尤其是像凯撒这种可能已经活了数百年之久的怪物，根本没有理由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自己。
“很惊讶吗？你现在知道这些，总比死到临头时才知道好。”凯撒重新睁开了眼睛。“真是个极端糟糕的实验品……”他的声调低沉了下来。“……肢体残疾，遍身暗疾，魔法亲和力极差……很难找到比这更糟糕的实验品了……”
“呃……既然我真的是个极端糟糕的实验品，尊敬的凯撒，您是否能考虑释放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卢奇诺在几个呼吸间就从沮丧中回过神来。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坐在原地绝望的人。注意到了一丝可能获得自由的机会，他马上努力起来，希望能在外面自由的活完剩下的十五年，而不是马上就要被当成什么古代皇帝的实验品。
“极端糟糕。正好能满足我的需求。”
凯撒又缓慢的动了动手指，魔法的力量顿时让他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和那个巫妖一样漂浮在半空。那具干尸般的躯体显然很不灵活。
“我不想骗你，毕竟你在血统上是个帝国人，也算是我的子民——”凯撒的嗓音和巫妖的嗓音一样，是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只不过，他的嗓音要更自然些，听起来像个和蔼而不失威严的老者。“这个实验很危险，有很大的可能会害死你。”
他轻轻拂过手指上那枚朴素的黑色戒指，一支短小的法杖瞬间出现在他眼前，任由他轻缓的将其抓在手里。“但如果实验成功的话，你的腿会恢复原状，你的暗伤也会得到治愈，你甚至还能拥有极高的魔法亲和力，整体上完全焕然一新。”他说出的内容很有诱惑力。“那时我甚至还可能会考虑亲自教你几个魔法。”
条件非常优厚。
以凯撒的实力——虽然《帝国史》中没有明确提到过这一点，不过根据卢奇诺的观察，凯撒本人也是个强大的魔法师，至少和那个巫妖的水平相近——完全可以不提出任何条件，强行胁迫卢奇诺参与任何性质的实验。
至于治好残废的右腿、治好会在十五年后害自己一命呜呼的暗伤、学习魔法……
其中的任何一条对卢奇诺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
只要能治好自己的腿，他就能重新以健全人的身份活下去，重新拥有改变人生的机会。治好了身体上的暗伤，意味着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再活上几十年，而不是要在短短的十五年后一命呜呼。更不用说，还有机会能学到一直令他羡慕不已的魔法了——那可是魔法啊！
卢奇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参与凯撒的实验。在这种条件优厚到足以令大多数人丧失理智的、天大的诱惑面前，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凯撒并没有许诺会给予他自由，更没有保证过他的生命安全。
但归根结底，就算卢奇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违背凯撒的意愿，还不如表现的配合点，尽可能的给自己获取优势，或者至少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凯撒强行带去实验，甚至当场杀死。
弱者往往是没有选择权的。
“非常好，你的配合是实验成功与否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你会得到一个房间，以及部分公共区域的使用权……这些仆人会带你去你的房间。”
随着凯撒无声的召唤，几个若隐若现的半透明人影出现在大厅里，周身散发着淡绿色的微光。
这倒是很符合卢奇诺对鬼魂这个概念的想象。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别担心，它们很安全。它们是幽灵，介于实体和非实体之间，原则上属于亡灵的一种。”注意到卢奇诺半是诧异、半是惊恐的表情，凯撒还特意解释了一下这些仆人的身份。“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它们。现在我必须得走了，只要我准备好实验，这些仆人就会通知你，并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哦，还有最后一件事。”
“如果没有我，或是我的巫妖团内的任何一位成员的带领，只要你试图离开这座要塞，我的仆人们就会对你发动攻击。你理解这一点了吗？”
卢奇诺谦卑的弯下了腰。“我完全理解，尊敬的凯撒。”他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却想到，这些能在实体和非实体之间转换的幽灵，显然不仅仅是仆人，还是哨兵和警卫。既然这些幽灵能担任仆人，就肯定有影响实体的能力。如果它们能收拾餐盘，叠好被子，为什么不能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其插进哪个人的喉咙里？
从这里逃走？卢奇诺不是没想过这个计划，只是很怀疑它的可行性。就算卢奇诺能瘸着腿逃过那些不眠不休的亡灵，从这座要塞中走出去，他也无法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前进多远。从来时的经历来判断，这座要塞在极深的地下，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就是那些复杂而黑暗的洞|岤和隧道，离地面有好几天的路程。要从这里逃出去，难度上可能不会比从凯撒的实验中幸存小多少。
不如冒险参与这个实验。
走在幽灵仆人身后，卢奇诺还在回想着凯撒的承诺。
管他什么第一任帝国皇帝、伟大的凯撒，只要能治好我的腿……
第二十九章：血鹰之心
永夜要塞。
庞大的多功能地下建筑。
修建于五百余年前，凯撒还在作为帝国皇帝执政的时代。
不仅仅是单纯的作为战争堡垒，在完善的防御系统外，永夜要塞的内部还有大量供人居住的房间，以及多座魔法实验室，甚至还有一个对亡灵而言意义不大的、小小的生态系统。
数量众多的亡灵被束缚在这座要塞里，平时充当卫兵和仆人，在需要时则可以全部转化成一支致命的亡灵大军。
尽管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如今的《帝国史》上已经不再提及这一点，但在当时统治着雄鹰帝国的皇帝凯撒，其实也是帝国早期最为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他不仅提出了系统化的教学思路，让能批量培养魔法师的魔法学院逐步从设想成为现实，还是一位亲自创造了多种法术的魔法大师，曾经击败过无数质疑过这一点的对手和敌人。
他最擅长的领域就是亡灵法术。
设计宣布自己已经‘自然死亡’后，凯撒在这座要塞中让自己以某种并不完美的形式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并用经过改进后的方法，把自己最亲信的十三位魔法师同样转化成了亡灵。
巫妖转化。
凯撒最得意的研究成果之一。
中年后，苦于人生短暂，无法长久的统治帝国、探寻未知的奥秘，凯撒开始专注于研究永生。他不在把时间花在政治斗争和军事扩张上，而是专心探寻延长寿命的方法。在错误的领域失败了无数次，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凯撒想到了一个颇为冒险的计划。他决定将自己转化为亡灵。这在理论上能给他再提供上百、甚至上千年的寿命，足够他找到能彻底永生的方法。
第一个对自己使用巫妖转化的魔法师，就是凯撒本人。
经过了极端痛苦的转化过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肉干瘪下去，失去弹性，直至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干尸，凯撒意识到这个研究成果还算不上完美。他的肢体变得僵硬，外表丑陋，动作迟缓，无法像之前一样自由活动，只有智力和思维还完好无损。
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迈出了。
大部分亡灵都缺乏智能，更无法回忆起生前的事情。而对自己使用了巫妖转化的凯撒，不但没有损失记忆和智力，还完全保留了自己的个人感情。可惜正因如此，凯撒才会格外憎恶自己这具如僵尸般笨拙的躯体。
头上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头发，更是在巫妖化后全部脱落。这进一步加重了他的烦躁情绪。
将自己转化为巫妖后，凯撒花了数年的时间来改进这项研究。最后，他意识到如果不抛弃血肉，就无法在兼顾灵活性的同时让寿命保持长久。改进后的巫妖转化比原始版本更加痛苦，因为受术者要忍受的不仅是拥抱死亡的冰冷和绝望，还要忍受血肉与骨头被强行剥离的剧痛，那种强行把灵魂从中撕裂出来的感觉更是能轻易令人陷入疯狂。
改进后的巫妖转化会让人变成一具光洁的骨架。巫妖用魔法驱动着自己栖身的骨架，让其如常人般自由活动。这个灵感来源于一种低等的亡灵，骸骨战士。
灵活性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然而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巫妖在本质上是亡灵，是依托于尸体上的灵魂，虽然已经远离了衰老的威胁，却依然有可能归于湮灭。为了让生命安全进一步得到保障，凯撒进一步改进了这项研究成果，作出了一项重大改进。
灵魂容器。
巫妖的一小片灵魂被放置在某种特别的容器内，只要巫妖被杀，栖身的媒介被毁坏，它的灵魂就会按照灵魂碎片的指引，逃逸回那个容器内。对于强大的魔法师而言，只要能保存住自己的灵魂，就还有重新拥有躯体，重新回归现世的可能。这个容器会保护巫妖的灵魂，使其不必受到自然规律的影响，在再度死亡后逐渐破碎并最终消失。
就这样，凯撒最亲信的魔法师们，一个接一个的接受了巫妖转化。这些人都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换取漫长的寿命，用于追寻和探索魔法奥秘的疯子。巫妖转化存在着一定的失败率。如果受术者的意志不够坚定，就会在转化过程中永久性的死亡，再也无法成为亡灵。
凯撒原本有二十个最亲信的魔法师……现在他只有十三个最亲信的巫妖。
最遗憾也最为讽刺的一点是，作为创造并多次改进了这个法术的创始人，凯撒却无法让自己进行第二次巫妖转化。巫妖转化只能让活人变成巫妖，而不能影响一个实际上已经死去了的亡灵。他甚至无法让自己使用灵魂容器，给自己留下保存灵魂的机会。
论起在魔法上的天赋和才能来，凯撒无疑是所有巫妖中最